果然,汇款信息一直没有过来,疗养院的负责人大着胆子按照往日的电话拨回去,接电话的人,换了一个,连带着声音都漠然了很多。
他询问了少夫人的身子之后,却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既然少夫人的身子好转了很多,那么以后也不用特意打电话过来了。紧”
负责人喏喏应是,心里却是失望无比。
人心欲壑,永远难平,被金钱撑大的胃口,想要再缩回来,却是难上加难。
末了,直到电话挂断,那人也未曾再提起汇款的事。
负责人挂了电话之后,发了一会儿呆,窗外的姹紫嫣红已经不见,到了秋末,江南也要添几分的寂寥的雠。
他看到岑安正坐在对面的屋檐下,和院里的一个小护工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正在剥秋葵。
她的眉目安然,笑容淡淡,似乎,被放逐在这遥远的江南,却仍是未曾要她的心情有分毫的影响。
她可以因为秋葵的鲜美而露出笑脸,也可以因为秋雨连绵的结束而觉得心情畅快,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会微微的笑,偶尔出去山脚下走一走的时候,也会眉目舒展,唇角微扬。
这样的一个年轻女人,却比好多在世上挣扎了几十年的人,还要看得开。
真是让人唏嘘。
岑安也察觉出了疗养院里众人的些许变化,从前大家待她都十分好,一口一个少夫人的喊着,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让他们改了,但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最初,也不过是要她自己收拾房间打扫卫生,岑安也并不当回事,她本来就不是千金小姐,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再渐渐的,连院子里一些卫生也有人开始使唤她起来,饭菜渐渐不如往昔的精致,岑安都不觉得算什么事,依旧的安之若素。
好在,疗养院里兴许到底还是顾忌着她身上那个“少夫人”的名头,并不敢再怎样的轻慢她。
日子就这样缓缓的向前过,岑安甚至以为,她的下半生,或许就要在这里被磋磨掉。
若是仔细想一想,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至少,也比从前和他在京里做真正夫妻的日子,好了太多太多。
岑安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想通了这些,就越发的安之若素。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却还是会梦到漫天的烟火,和,他在她嘴角印下的那一个轻轻淡淡的吻。
岑安睡醒的时候,会怅然很久,到最后,却是郁闷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他。
是不是人都这样的犯贱,一个待自己特别恶劣的男人,但凡稍稍的表露出来一点温柔,她都会感恩戴德,却忘记了曾经怎样苦苦挣扎在痛苦之中……
冬去春来,岑安来到江南,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她这个新年过的索然无味,疗养院的几个护士大多都是本地人,都回去过年了,就余下她和一个小孤女,两个人守着一个火盆,烤烤火,说说话儿,迷迷糊糊到了十二点,有隐约的鞭炮声传来,岑安看看那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也忐忑的看着她,两个人都不敢去放鞭炮,但是,过年,总是要放炮的呀,岑安想了想,记起之前院里买了烟火,就拿出来几只,和那小姑娘一起去院子里放起来。
她捏着烟火棒,在空气中舞动着划出一道一道明媚光线的时候,忽然之间记忆的闸门打开,那些过往,呼啸而至。
记忆中,是他温热的大掌牢牢的握着她颤抖冰凉的手。
记忆中,是他有些粗砺的下颌支在她的肩窝里,在她耳畔轻轻的说着话。
记忆中,就是这样的时刻,他亲吻了她,说了一句什么,她却没有听清楚。
岑安忽而明白,是了,他为什么忽然待她温柔起来,因为是要放弃她了,因为是到了放弃她的时候了,因为从此以后,他有他的锦绣余生,她却只能默默凋零,所以,他的一丝愧疚,要他给了她一丝的温柔……
岑安忽然想笑,她也就真的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忽然把烟火扔在地上,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声的哭了出来。
那原本欢快无比的小姑娘吓坏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背:“少夫人,少夫人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