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在最末尾的陆咏歌身边落座。她坐下来后,一抬眼发现对面正好是苏衍和苏徽两兄妹。苏衍恰巧也在看她,二人目光相撞,苏衍看着阿欢笑得很是谄媚:“哈哈哈,表妹,方才对不起啊。”
阿欢哪里知道是什么事,于是敷衍地笑了笑:“没事。”
苏衍见她这幅模样,惊得瞪大了眼睛,诶?自己这个表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可是当他看到坐在陆老夫人身边的顾清远时,就很快醒悟过来。
他神秘兮兮地对阿欢道:“莫非表妹你是看到年轻俊朗的顾清远害羞了,才有意做出一番娴雅的样子想吸引他的注意?”
阿欢瞪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表哥你说什么?!”
苏衍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十分兴奋。陆笙歌坐在他的旁边,看他笑眯眯的模样,就知道他不知又在冒什么坏水。于是拍了拍他:“喂!”
苏衍从白日梦中惊醒,十分不满,皱着眉问:“怎么了?”
“你笑什么呢?”
苏衍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于是掩饰地摆了摆手:“咳,没什么。”
苏衍虽比陆笙歌年纪大,可是因为素来不着调,陆笙歌也从未真正把他当成哥哥。他狐疑地盯着苏衍,本想继续逼问些什么,可是听见祖父正在唤他,于是不得不作罢:“祖父有何吩咐?”
卫国公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对于儿子、孙子一向是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这时他看着陆笙歌,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久经沙场的威严:“阿笙,你也年纪不小了,顾公子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了。你且告诉我,你四书读完了么?你到人家这个年纪,敢去秋闱一试么?”
秋闱?顾清远不是已经成为新科探花了么?!如果说顾清远尚未参加秋闱,那么也就是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外男,那么府中为何会令那么多尚未出嫁的姑娘,同一个外男同席呢?!
此情此景,令阿欢愈发觉得内心惶恐,可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于是她只得默不作声的继续看下去。
陆笙歌能同苏衍玩得好,自然是因为两人性格及其相似,都喜好舞刀弄枪、厌烦读书。更何况卫国公与宁远侯皆为武将出身,是以陆、苏两家的男丁们都普遍崇尚武艺。
可是卫国公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可是十分推崇文人学士,这一点从他孙子辈中最喜欢阿欢就可以看出来,他不止一次对陆老夫人说过,阿欢这丫头生得好看又纤弱,自小就爱看书,并且小小年纪就有了才名,哪里能看出来是武将家的闺女!
而陆笙歌、陆凯歌这两个孙子就让他头痛多了。
果不其然,陆笙歌听到卫国公这么问,嗫嚅道:“唔……尚无……”
卫国公立时横眉怒目:“你说什么?!”
他声如洪钟,眉染怒色,竟然吓得一向胆大的陆笙歌张口结舌。
阿欢看弟弟着实吓得不轻,正准备开口求情,却听见一个如春泉破冰般清澈的声音带着笑道:“国公爷息怒,陆少爷龙章凤姿,小小年起就气宇轩昂,将来必是不世之材。”
阿欢斜睨一眼顾清远,在心中冷哼一声。
似乎感应到阿欢的心思,顾清远眸光微微流转,朝她这儿看了一眼,然后接着说道:“江淹六岁能诗,只可惜才不长久,所以可见,学问一事心急不得,还是像循序渐进为好。”
阿欢嘀咕:“甘罗十二拜相你怎么不说?尽举反例!”
顾清远这话其实说进了卫国公心坎里,他性子直率,素来护短,虽然总是嫌弃陆笙歌不成器,却容不得外人说他不好。听了顾清远的话之后,他朗声大笑道:“清远的性格,老夫很是喜欢!”说罢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顾清远,“清远,你初次来我们府里,老夫身无长物,就赠给你一块玉佩做见面礼罢。”
阿欢大吃一惊,那个玉佩不是旁物,正是陆家有从龙之功的第一任卫国公留下来的传家宝,是先帝御赐,祖父素日宝贝的很,怎会随随便便就把玉佩赐给一个刚见面的外男?!
而顾清远见那块玉佩莹润如酥,上面隐隐有光华流动,自知此非凡品,躬身谢过卫国公之后,竟然婉言谢绝了。
陆老夫人含笑看着他,劝道:“清远,长者赐不可辞,老头他平时抠的很,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是绝对没有了!”
顾清远仍然坚决不接,他目光坚定,声音清朗:“多谢国公爷和老妇人对清远青眼有加。只是清远年纪尚轻,尚未做出什么建树,无功不受禄,这玉佩清远是绝对不会接的。”
卫国公和老妇人再三要求,而顾清远坚决推辞。几次三番之后,就连陆笙歌都忍不住了,他跳起来道:“祖父!顾家哥哥不要,你不如给我罢!”
卫国公一瞪眼:“一边凉快去!”他看顾清远态度坚决,只得又将玉佩挂了回去,口中不停赞叹,“清远年少有为,心性坚定,日后必成大器。”
必成大器……大器……他是御笔钦点的玉面探花,又怎会不成大器?可是自己呢?全府都是言笑晏晏,有谁注意过自己惶恐的情绪?
耳边不知是哪里来的戏子在吱吱呀呀地唱着婉转的调子,她唱:“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
恩与爱,总成空……总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