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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谭延闿神奇地咕哝声中,那匹本来暴躁无比的黑马渐渐的安静下来,不一会甚至开始用马头蹭着谭延闿,一人一马就这样立于宽街正中显得非常亲密,这让旁边围观的几十人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要砸在地上。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匹令十数个大汉都无可奈何的黑马居然对一个年轻书生这么顺从,不过看到谭延闿一边轻抚着马头,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不知是什么意思的话,心中突然有种感觉冒出来——这个年轻人懂马语,要不然这么烈性的马在他手里还这么顺从?!
一会谭延闿觉得黑马彻底安静下来后,便牵着缰绳来到那些家丁面前将缰绳交给对方笑着说道:“最好少骑这种烈马,请个好的驯马师傅多调理一段时间再让人骑,否则很容易激怒这个大家伙!”说完他轻轻拍拍马头羡慕的说道:“真是一匹好马,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高大的骏马!”
刚才阻拦谭延闿去驯马的那个家丁走过来牵住马缰笑着说道:“这位小哥真是好功夫,我们这么多人都制不住它,小哥一出手这马就服服帖帖的了!”
谭延闿摆摆手笑着说道:“什么功夫好?不过是些窍门罢了,好好看管这匹马,这可真是匹好马啊!后会有期!”说完谭延闿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车,马夫一扬鞭子呼喝一声,马车便穿过众人让出的小道扬长而去了,留下一群人在那里议论纷纷。
说实在的谭延闿真想出钱把那匹黑马买下来,可是看到那些穿着一色的家丁,他知道刚才路过的宽街的那户人家绝对有来头,这样的家丁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得起的。在京师重地,高官如草,满人贵族更多,不过能够喜欢这样的骏马,还能够特地从蒙古运来,谭延闿推测差不多是家满人贵族,和这样根本不在乎钱的主儿来买马,自己不是自找难堪么?!
因为驯马,谭延闿到翁同龢府上的时候比预想的要晚些,但是这并不妨事,今天翁同龢并不在军机处值班,在家正好闲下来。翁同龢的宅子说起来在后世也是鼎鼎有名——王府井大街,前生冯文郁在北京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况且和协医院就在这附近,自然是对这里熟悉的很。不过看到面目全非的街道,恍然间谭延闿仿佛愣住了,这里曾经承载了他前生太多的回忆,此时物是人非,心中倒是颇有些伤感。
此时的翁同龢在朝中已经渐渐有说一不二的趋势,以至坊
“朝中大事,系翁一言”的说法。谭延闿自然听说虽然心中对此不以为意,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光绪皇帝亲政以来,皇帝还是获得了一定的权力。尽管“二品以上官员任免皆出后手”,但是远离朝廷中枢和核心内部斗争的外人与普天下的大清国百姓是不知道这些的。
“这么多年来真正不昧于外势地,不过朝中一个恭王,疆臣一个李鸿章。至于翁书平。纯然一个书生罢了,随满怀热血、一腔激愤,倒是像当年地张幼樵。”老头子指着邸报奏议上的排名不屑的说道。
谭钟麟心细如发。虽远离京师重地,但是却对政治地变化了然于胸,这除了在京师布有耳目之外,老头子甚至可以从一些邸报上奏议上的大臣排名便看出一些祸端——翁同龢的名字始终列在各种奏议的首位,在军机则先于领军机大臣王世铎、武英殿大学士额勒和布、东阁大学士张之万;在总署则先于庆亲王和体仁阁大学士福。
这样的排名也许很不起眼,甚至是根本没有人去注意过。但是谭钟麟却在福建的时候便看出了其中所蕴含地危机——有清一代二百多年,这样的排名绝对可以算得上是空前绝后!翁同龢虽然贵为帝师,但慈禧老太太现在可还没有死,也许翁同龢是无意的,不过却给人了一种灼灼逼人的态势,在权力的斗争上向来都是你死我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慈禧太后当年向恭王发难就是捕风捉影的事。
谭延闿站在气派非凡的翁府门口地时候还在考虑是不是向翁同龢敲下警钟,老爷子只是把推断给自己。自己怎么用老爷子是不会插手的,上次张之洞那事和现在一般,都得是自己来拿主意。翁同龢做官够高,这样的资源对于谭钟麟来说也是非常有好处的。不过为此得罪慈禧太后就未免不值了,况且他本身就属于慈禧一派。这种可要可不要地资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谭延闿今后地前途,眼下谭延闿和李鸿章与张之洞走的比较近,这两个人都是翁同龢的对头,留着翁同龢对谭氏父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将选择权放在谭延闿手中也可以看局势发展而定。
当谭延闿在翁府家丁的引导下走进会客厅的时候,看到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座了,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热烈,谭延闿看在眼中,心里却不禁的有些叹气——这些人肯定是翁系的人马,也就是所谓的“帝党”了,殊不知一个“帝党”的名号绝对可以让他们真正的远离朝廷中枢,犯了慈禧太后的忌讳,他们将来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现在不过是得一时乐便乐一时了。。
“延闿拜见世叔!”谭延闿走进客厅之后,便看到客厅正首主位上坐着以为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印象中有翁同龢的形象,所以看到翁同龢之后便向前多走两步深深的拜下行大礼。
翁同龢站起身来急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谭延闿笑着说道:“年侄不用多礼,一晃四五年过去,组安现在都已经是解元了,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你父亲最近还好么?”
对于谭延闿,翁同龢真是发自内心中的赞赏,四年前谭钟麟短暂的在京师待了一段时间任吏部尚书,就在那个时候他在潭府看到了谭钟麟得意的将谭延闿的习作拿来给他过目。无论是行文还是书法,在他看来都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尤其是谭延闿自发蒙起主攻的便是颜体,可叹他翁同龢位高权重门生众多,但中间却没有一个能够在颜体上有些建树,还尚不如一个孩童。
这几年谭钟麟寄过来的信可都是由谭延闿来代笔的,那一手颜体字进境极快,翁同龢看得出谭延闿在这上面可真是下了苦功,想想当年自己可没有这个水平。自己门下的学生想着翁同龢和李鸿藻都是清流领袖,虽然也知道老师长于颜体,但是他们心中向往“名士风范”都已经走火入魔了,个个勤快的连行草,盛拿笔鬼画符的草书几乎没有人能够认得全,反倒是被外人所讥讽。
看到当年被自己称为“奇才”的孩童在不到四五年的时间里不仅成长成一个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少年,还顺利通过了乡试称为解元,名动科场,甚至写出了《劝学篇》这等让满朝上下皆都赞赏不已的文章,一时间翁同龢心中感慨不已。与张之洞和李鸿章不同,谭延闿在翁同龢的心中向来都是“自己人”,抛开和谭钟麟之间的关系不说,谭延闿少年名动科场闯出了莫大的名气,这本身就足以让翁同龢拉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