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本是尴尬,方才一听男子报上自家姓氏,脸上绯红旋即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屑,道:“独孤九是你何人?”
独孤斩月不卑不亢回道:“正是晚辈的父王。”
和尚冷笑:“看你贵气袭人,早该料定你绝非凡人,原是九尾龙族的后裔,难怪你能追上我的步伐,不过洒家山野寡人,见识浅短,就不对皇子你行礼了,还望皇子海涵,莫要怪罪。”和尚说是恭敬,嘴角揶揄反是愈来愈浓。
独孤斩月揣测和尚排斥皇家,大抵是有什么隐情,尤其他直呼父王名讳时的不恭,看来里面还夹杂些许个人恩怨。他不怒反笑道:“大和尚莫要迁怒与我,我早已不是九尾龙族的人了。”
和尚奇道:“此话怎讲?”
独孤斩月接话又道:“一来我已是皇族弃子,名分全无,何来尊贵。二来我龙筋已抽,与我的父王母兄恩断决绝,早就形同陌路了。现在我与你一般,皆为凡人无异。”他的语气平淡无奇,他的俊容波澜不惊。往日抽龙筋的撕心裂肺,赶出皇族的奇耻剧辱,如今早已化作轻烟,随风飘散了。
和尚大惊:“抽掉龙筋,赶出皇族,虎毒不食子,独孤九竟狠毒至此。实在太可气了。”他猛的瞥过独孤斩月白玉一般的脸颊,恍然大悟:“难怪你费尽心机找寻赤焰火莲,原来你是想归为神位,独霸天下。”
“大和尚又要错怪我了,如果贪图神圣不死,我还不如乖乖做我的龙子龙孙,练得些阴谋算计,害得些兄弟手足,将来一日登上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起天地同寿,世间孤独可划算的多了。”独孤斩月缓缓道来,语调充满男低音特有的磁性,温柔且铿锵,任凭谁也不敢再怀疑他高洁的灵魂。
“倒是大和尚你不好好守着赤焰火莲,佯装化缘和我套近乎在前,知我是在寻找赤焰火莲在后,便故意引我走了这三天三夜的弯路,最后终是将我带来这里。只可惜真的火莲是否在此,那就犹未可知了?你的居心是否叵测,就更是值得在下推敲了。”独孤斩月眼底倒映水月,漾起一丝波纹,很快隐匿在不变的笑颜底。
他这质疑的表情虽清淡如风,却故意到深深刺痛和尚的尊严。和尚暗叫聪明,没想他居然看穿他的小把戏,还反将自己一军,此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心底有怨口难诉,动手更显理亏,他眼睛咕噜一转,哈哈大笑起来:“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独孤斩月知道豪爽之人最藏不得秘密,也最受不得冤枉,他只是随便诈他一下,和尚就露底了,他虽未明说,但独孤斩月一听便知,火莲果真在此。他也放肆一笑道:“我果真也未追错你!”
有的人交往一世,却交不到彼此真心,有人萍水相逢,三言两语,便能拿命相托。两人仅是几句交流,便能观出对方皆是正人君子。
两人相视而笑,一个豪放洒脱,一个淡然舒畅,如和谐之曲,交错盘环,振荡这里的每一寸天地景物。
笑毕,和尚大方道:“洒家法号四破,不是帽衫裤鞋四破,而是我自由自在惯了,不愿守那些个清规戒律,洒家我一破妄语,实中称假,虚中含真;二破偷盗,珍中偷精,粗里盗细”和尚越说越起兴,喉底声音浑沉愈响,仿佛他的所为皆是值得可歌可颂的功德,“三破酒戒,梦里畅饮,酒中癫狂;四破杀戒……杀我想杀,斩了尽天下妄佞!所以洒家就成了名副其实得的四破”说完又自嘲大笑起来。
笑声似是感染了独孤斩月,他也轻笑道:“大师傅性情爽直,恁的些个清规戒律本就困不住你,可是现在看来大师傅你也并非天地不怕,如果再破这情爱之戒,你就该唤全破了。”
四破笑回:“情爱是毒,且无解药,洒家装天的胆子怕也是避犹不及。”说罢挠挠秃头,呵呵傻笑起来,这行为与他刚毅外表极为不符,霎时憨态可拘,可爱非常。
“情爱是毒……”独孤斩月将此话低念一遍,表情若有所思起来。神铸的容颜因沉思而彰显淡淡的忧伤,世间女子,哪怕是男子,看到这等忧郁的表情,皆会为他动容心碎的
四破见他不再言语,知他原是为情所困,嘻笑道:“独孤公子品貌世间少有,爱慕之人必定颇多,此番前来寻这绝世赤焰火莲,如果不是为自己,我猜……就是为哪个绝世的佳人了!”
独孤斩月听罢眼波流转,旋即升起一丝烟霭,仿若千山暮雪,炯炯升辉,他惊诧道“大和尚你可会读心?”
四破哈哈一笑“公子今年尊齿几何?”
独孤斩月复答“如果还在龙灵帝都,小生今年也便一千两百二十岁有余。何谈尊齿?”
四破笑眯眯地接嘴道“我看你这千百岁也是浑活了。”
“哦……此话怎讲?”独孤斩月听他这般诽语,非但不恼,人也更填恭敬。他脸上的阴郁只消稍退,月光的皎洁便立刻在眼眸中煜煜生辉,照的脸颊光彩夺目,净如白玉。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四破笑颜不改,只是语气沉稳起来,方才的嬉皮笑脸皆为隐退,沉声缓道“我夸公子貌如春风,品似美玉,绝不可能在为人处世中行差踏错,如此翩翩公子却被赶出龙灵帝都,只怕是武逆了你老子独孤九的意愿,看公子以及而立之年,正是娶妻生子的佳龄,我猜公子反的正是他为你定好的婚事。公子不能顺应父命,此乃你混活其一。”
“九尾龙族是何等高贵大族,贫户都各个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更何况是掌管六界的皇家,能与贵族结为姻亲的怕只会是能与之相为抗衡的朱雀凤族,你若悔婚,真真是驳了朱雀凤族的面子,还坏了两大强族的连结,不理会江山社稷之重,这是公子混活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