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内的青砖地上,尸横遍野,鲜血沿着青砖之间的细缝,四散开去。
佛门圣地,今夜却成了屠场......远处射来一缕白色光晕。
光点越见越大。
“那是出口......”
一路向下,萧玉晨看倦了哭颜恶目,那一只只斩之不尽的鬼爪,无不渗漏着这些残魂的怨世之气。
愈近光亮愈发强烈,萧玉晨无奈的用手臂挡在眼前,不自觉的把头偏向了一侧。
身子彷佛穿过了光的尽头。
适才那些鬼哭狼嚎,如烟消云散一般,四下变得悄无声息。
萧玉晨使劲睁开双眼,自然的眨了几下。光已散去,抬头昂望,上空没有云朵,唯有恰似混沌一般雾气。唯独那口“阴阳井”悬在空中,井口漆黑空洞,看久了便会觉得吸人魂魄一般。
萧玉晨握着长剑,紧紧的。
鲛人之乱动用的力量,反噬伤身,至今未愈。之后,体内又种下一股未知的灵力。萧玉晨自己也不清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不清楚自己的命运,更不清楚自己的明天......
萧玉晨唯一清楚的就是妙嫣还躺在碧波谷,身上背负的是两个人的性命,妙嫣没有活过来之前,自己是不容许倒下的。眼前将面对的就是十八层鬼狱,一个世人不为所知,一个藏龙卧虎的国度。
萧玉晨不敢大意,剑眉星目,长袍飞袖,阔步穿过了眼前的牌坊。
牌坊由大理石制成,四根雕花石柱,隔出三张大门,横梁上悬着一行有些褪色的大字--拔舌地狱。
静,四周没有树木,不时拂面的幽幽冷风,夹杂着自己的脚步声。前行片刻,耳旁隐约响起镣铐撞击的声音,和一些铁器敲打的声音。
萧玉晨不由得警觉起来。
片刻之久,萧玉晨见到不远处,一群带着手镣脚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他们排成一行,各个低垂着头。借着昏暗的光亮,却见不得他们的影子。
或许如今他们已经算不得是人了。
“叮叮当当”的铁镣声,最前头两只獠牙小鬼,其中一个手持铁钳,另一个手捧一本页面有些泛黄的册子。领头的人双膝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垂在胸前,似乎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
持册的小鬼目视着手中的册本,口中叨念着,跪地的那个人,额上渗出不少汗珠,面色渐渐难看起来。待到持册小鬼念完,那人抬起头撑大了双眼,显得十分恐惧,欲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这时另一名小鬼撬开那人的下颚,用铁钳使力钳住舌头,慢慢拉长,最后硬是生生的把那人舌头拽了下来。那人见到自己舌头在那铁钳上晃动,吓得昏倒过去,跟着上来两个小鬼,把那人抬走了去。
正在萧玉晨观望之时,身后响起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汝是何人,可知此乃阴间刑罚重地‘拔舌地狱’,阳寿之人擅闯此地何为?”
萧玉晨转身便瞧见一只丈许余高的鬼怪,头大腰粗,独眼獠牙,双臂壮如石柱一般。
“在下得崔判官指引,欲要穿过这十八鬼狱。”
“喝!口气不小,穿过这十八鬼狱谈何容易。”那鬼怪张开血盆大口,甚是有些吓人。
“在下未有小觑这十八层鬼狱,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心间一份情,哪怕上天入地,我也义无反顾。”
“哈哈哈哈。”那鬼怪昂头笑了起来,“好一个‘义无反顾’,生前有过诽谤他人,言语离间害人,欺言撞骗之人,死后便要打入这‘拔舌地狱’,受此拔舌之苦直至刑期满矣,汝是否犯过离间欺骗之罪?”
萧玉晨低头不语,不知为何,脑中现出一副月下美景,翠绿芬芳的草地上,轻纱白衣的妙嫣笑颜盈盈。耳际依稀响起莺声细语:“......我们以后去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盖一座小茅屋,与世无争,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你说好吗?”
萧玉晨心头一惊,抬起头来目色变得空洞无光起来,“曾经,曾经与一女子应许过,将来陪她归隐避世,从此不言尘世变迁。”
“那你又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她......已经死了,死了。”萧玉晨几乎发疯了一般。
“这般说来,你就有欺于她?如此你便是要在此狱受刑,方能洗脱罪孽。”
“妙嫣......我骗了妙嫣,我骗了妙嫣,我骗了她,啊。”最后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喊得那般撕心裂肺,双手抱头,指甲深深掐了进去,神似癫狂了,站立不稳。
“汝已认罪,即刻打入此地狱,受拔舌苦刑,依鬼都律例,汝需受刑一万年。”
一万年,一万年。
萧玉晨胸口又是那阵刺痛,脑中嗡的一声,那股灵力幻作烈火,在体内灼烧着五脏六腑。不过这次的不适之感,却消失的很快,萧玉晨明眸渐渐恢复如往常那样清莹,这次的痛楚彷佛故意发作,止住了萧玉晨的失常。
萧玉晨苦笑了一下,带着有些疲惫的声音说道:“了不起,鬼族‘迷心咒’果然厉害,差点丢了性命。”
“迷心咒”是鬼族绝技之一,施咒之人能在不经意间使人就范,操控他人心智,使人产生幻觉,致人疯癫甚至夺人性命,可谓杀人不见血的奇招。
那牛高马大的鬼怪确实大惊失色,却不是因为萧玉晨识破“迷心咒”而惊,他隐隐感觉到萧玉晨体内那股诡异的灵力。
鬼怪回过神来,道:“汝虽已破了这‘迷心咒’,方才已是认罪,难道如今想要抵赖不成?”
“事实如此,我若抵赖岂不是愧对自己良心,只不过我萧玉晨现在阳寿未尽,你有岂能如此定罪?”
“笑话,你说那女子已死,如何兑现与她,既然如此你迟早要打入这层地狱。”
萧玉晨却不以为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会想方设法救活她,我说过无论面对何等艰难险阻,我也义无反顾。”
萧玉晨正色道:“或许你要笑我面对命运,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但是要我放弃那一丝希望,莫要说是这区区拔舌之苦,就是魂飞魄散,也不能弥补我心间的痛楚。”
两人这般对视,久久没有说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