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花眼角带笑,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钱文义轻咳一声,以袖拢手,说道:“我拉你起来。”
金菊花见他这样做作,用只有钱文义才可耳闻的声音道:“也不知小女子这满身春光被谁看过几遭,秀色摸过几回,却装什么圣人。”
钱文义脸面一红,别过头不敢看她,那伸出去的手上一重,已被金菊花握住,钱文义轻轻一带,那金菊花顺势而起,搂住钱文义一只胳膊,半依半靠,一瘸一拐的走进屋来。
卢公礼见钱文义扶着一个女子进屋,而这女子竟然就是当日饶过不杀的金菊花,倒也颇为讶异,问道:“是你?”
自有那小伙计搬过一条长凳让金菊花坐了,只听她哀哀切切的道:“承蒙各位圣人开恩释过贱命,小女子感恩戴德,不复他求。只是我孤苦无依,无亲无故,无处投奔,这一路上栖栖遑遑,连汤水都未喝一口,好不容易捱到这里,精疲力竭,实在走不动了,便想进来讨口水喝。谁知道小女子天生命苦,八字不吉,诸事不顺,讨口水都会被人撞断腿脚,愈加走不动了。”她一通自哀自怜,说得着实让人同情无比。似乎这一切不幸,都是因为遇见了钱文义才落得这样的结果。
钱文义尴尬万分地道:“在下开门根本不曾用力,怎么就撞断你腿脚了?”
金菊花道:“你不信,那你来摸一摸嘛,看是不是小女子的腿骨断了?”
钱文义哪里敢过去摸金菊花那*。他不过去,倒像是做实了金菊花的确被他撞坏了的罪责。
一边的老掌柜和小伙计心生怜悯,连忙端些粗茶剩饭出来,金菊花丢开了女儿像,狼吞虎咽的席卷而空。那小伙计殷勤有加,问道:“姑娘还要添些么?”
金菊花取出一块绣帕抹一抹嘴,叹道:“店家的手艺真好,害的小女子把三天的饭都做这一顿儿吃,委实吃不下了。”随即觉着不好意思,垂了头道:“实在是饿得狠了,让各位见笑。”她这一露出女儿家的羞涩模样,更显得娇柔万分。金菊花如此落魄,谁都有恻隐之心,何况更是一个姿色不错的女子。
那小伙计正当壮年,还未娶妻,见到金菊花这番模样,魂灵儿都飞出窍来,痴痴道:“姑娘想到哪里去?”
金菊花蹙了眉道:“小女子也不知何处才是归宿?”
卢公礼见老掌柜一脸期待,那小伙计更是欲言又止,便道:“姑娘,老夫看这里就有个不错的归宿。”
金菊花道:“这里?”
卢公礼道:“你看此地人家虽然简陋,但民风淳朴,自在安逸,悠然自足,胜过你一人在外颠沛流离,你意下如何?”卢公礼一开话,那老掌柜与小伙计倒也机灵,趁机出言挽留金菊花,一个道家里缺个闺女日后无人送终,一个道人丁稀少无人帮忙收拾,其用意不言自明。这样一个家传老店虽然破旧,但足可挡风遮雨,金菊花若真是个无家可归的无助女子,自然是顶好的安排,这乱世里有个栖身之处实在是比什么都强。
眼见人家情意拳拳,金菊花忽的站起,从袖口中抽出短刀,笃的插在破桌子上。
这一举动把那一老一少二人吓了一跳,金菊花笑着道:“二位不用紧张,小女子只是恨我自己,除了耍刀弄剑之外,一点儿家事都不会,更勿论堪奉箕帚了。老人家,你想要个闺女送终,小女子仇家太多,只怕会连累到你。这位大哥,你想娶个嫂子,不如我去路上截两个弱质女流来给大哥做贤内助好了。”说罢,一抖丝带,那把刀从桌上飞出,在老掌柜和伙计面前飞来飞去,顺带割下两只桌子角来。
那老掌柜敲得目瞪口呆,把两腿都吓软了,双膝一落地,惊道:“原来是女大王,小人有眼无珠,不敢高攀了。”
金菊花只是吓一吓他,绝了他的念头,可不想仗势欺人,她把短刀收了,说道:“小女子受不得这等大礼,老人家请起来吧。”
那老掌柜颤巍巍站起,与家里伙计缩在一旁再不吭声。
卢公礼冷眼旁观,淡淡道:“你既然不想待在这里,又想上哪里去?”
金菊花道:“小女子既然逃出鉴花堂,定然会被人追捕。如今我伤重未愈,岂敢单独上路。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求再提携一把,望乞同行。”
卢公礼冷笑道:“你一介孤身女子要与我等同行,这男女有别,多有不便,请恕老夫不能应允。”
金菊花道:“小女子并不敢拖累各位,一路上只求有个安全依仗,难道这也不许?”
卢公礼道:“你可知我等要去何处?”
金菊花摇头。卢公礼道:“老夫欲去天师道。”
金菊花道:“小女子就随你们去天师道,一路上端茶递水,服侍前辈。”金菊花眼风极快,见卢公礼桌前摆放着砚台纸笔,连忙瘸着腿出门,见门首有一只大水缸,从那里用勺子舀了一勺子清水,又返回屋内,倒在砚台内细细研磨。
金菊花笑着道:“老爷子要想写些什么,小女子给你磨墨。”
眼见笔墨纸砚俱备,金菊花又如此殷勤,卢公礼讶然一笑道:“老夫也不是无情之人,既然如此,就护送你一程。”
金菊花大喜,拿眼一瞥钱文义,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得钱文义心如撞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