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屠义府站出来,自然就有捧他的,当然,唱反调的一样多,这种要下油锅的丑事也做得出,还不准别人说么?活该被拉出来游街,这都轻了,应该活剐了,才能清洁地方风气,好叫那些银秽之辈晓得王道教化。
其实这两种说法都不太靠谱,读书人的观点,大多数时候都不太靠谱,就像大明绝大多数读书人认为如果自己带兵,早就荡平鞑子一般,都是纸上得来,大明文人带兵,干好了的,仔细数一数看一看,也就王阳明一个,干砸了的,数不胜数。
故此清流不足取,清流最大的长处就是骂,换个好听的说法叫针砭时政,你若让他务实,干一行毁一行。
其实这很容易理解,就像美食家,能挑出厨师做的菜何处不足何处大赞,但你让他自己艹刀子颠勺子,肯定坏菜。
屠义府就是典型靠嘴的读书人,眼高手低,被他斥骂的老瑞装听不懂大明官话,一个劲儿冒西班牙话:<a老瑞身后那些来自西班牙和葡萄牙王国的雇佣兵转正的锦衣卫们一个个憋着脸,其实肠子都快笑断了,忍得好生辛苦。
屠义府斥骂了半天,估摸着也反应过来了,这分明是鸡同鸭讲嘛!当下悻悻不已,自己闭嘴了,正好听见马蹄声,转身就瞧见了快马而来的郑国蕃,心知肚明,正角儿来了,下意识整了整衣裳,缓缓踱步过去,结果身后瑞恩斯坦波拿巴还一脸正经来了一句,“deputamadre(真他娘的爽)。”
这一下,那些佛郎机锦衣卫终于跟不住了,哗一下笑开了,一笑之下,顿时不可抑止,东倒西歪,把队伍都笑崩溃了,有些更是跌坐在地捧着个肚子抽气,周围人莫名其妙,有些跟佛郎机转正锦衣卫处成朋友的校尉力士,也憋着嘴低笑,国情不同,他们的笑点和佛郎机人当然也不同,反正只晓得瑞百户骂对方什么猪啊狗的,最后似乎说终于骂爽了,自然是好笑的,却不至于跟那些佛郎机人一般笑到爆。
学外语,大抵从粗口开始,地球上任何地方都如此,乖官寻摸着曰后怕是要跟西班牙人打交道的,也和老瑞学了些,这时候正好听见一句deputamadre,当下笑着下马,“老瑞啊!骂爽了罢!”
“禀大都督,下官骂爽了。”瑞恩斯坦波拿巴正色,字正腔圆,一口南直隶官话,瞥了屠义府一眼,又缓缓加了一句,“下官这辈子骂人都没这么爽过。”
屠义府这下明白了,感情方才这番鬼是在骂自己,当即气得脸色惨白,食中两指一伸,端一个官指儿,“咄!好个无赖……”却是气得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周正了。
乖官笑盈盈就看着对方,这家伙一身夹袄道袍,五柳长须,看着很老,不过大明人三十岁就自称老夫,留胡子更是时尚,故此估摸这位大约也就是四十岁上下些。
等屠义府喘过气来,指着乖官刚要说话,乖官一扭头给他一个后脑勺,把马缰就递到疾步跟上来的菅谷梨沙手上,菅谷梨沙捂着脑袋急速地喘息着,这么跑来,自然消耗体力不菲,深吸了几口气后穿匀呼吸,这才牵着玉花骢转身整理队伍。
这些姑娘们排着整齐的方阵而来,停下脚步后,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队伍却不乱,十数息之后,更是挺胸翘颌,把队伍排得是无可挑剔,周围的人啧啧有声,这样的娘子军,大明所无啊!这位大都督倒是好本事,把一群小姑娘都能调教成如此强军。
对于老瑞手下一群人东倒西歪,乖官倒是没呵斥,这分明是战术需要嘛!可以理解,故此还很是笑着点头,意思是做的很好,这才缓缓转过身看着屠义府,屠义府看他摆谱儿,更是气愤,“郑国舅,你如此折辱名教弟子,还拿枷把这么多读书人枷在这儿,讲不讲王法了?”
大明中后期,很多读书人认为经商也不见得真就比做官差多少,当然,这是指基层读书人,也就是秀才来讲,这些秀才要往上继续考,难度不小,秀才取举人,比例是二三十比一到七八十比一不等,这个看地域,总之,一辈子也考不上举人很正常,那么,有了秀才功名经商是不错的选择,这其中变化不可以一二言论,用明人笔记的话说[古者四民异业,而今则士与农、商常相混],故此有功名而经商的比比皆是。
像是八望家族店铺下面有秀才功名的大掌柜之流实在不少,大多都是些支脉子弟,家境普通,在族学中读出来,考个秀才,但是往上考似乎又很不划算,不如为族中出力,所以,被枷在那儿的,当真有不少秀才。
而大明读书人是有特权的,拿大枷枷在城门口,的确是伤了读书人的体面,甭管对错,别的读书人也要兔死狐悲,故此屠义府责问他,还有没有王法了?
乖官听了他这话,满脸堆笑,伸指往自己鼻尖上指了指,说了一句很纨绔的话,“王法?在宁波我就是王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