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奴婢们的哭声都小下去了,隔壁屋子却不断传来林家人争执吵闹的声音。甚至有人摔了杯碗,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夜晚无比鲜明,听得韩琅不由得蹙起眉头。他并没有闲着,林家人不出来,他就领着几个捕快四处找奴婢谈话,询问近来有没有发生可疑的事。有个伙计听后,说了件怪事,他说有人来林家的铺面闹事,之后就发现仓房里少了东西,可能是被偷了。
“谁来闹事?”韩琅急忙追问。
“是个在集市上摆摊卖蜂蜜的,啊,好像前几天死了,姓钟?”
“钟德安?”
“对对,他非说我们家的蜜里掺了东西,吃了会死人。明显就是看不惯我们生意好,这种人多了去了。”
韩琅蹙眉:“那少了什么东西?”
“一点石兰茸而已,老爷说不追究了。”
“石兰茸?”韩琅低声重复了一遍,见他有疑惑,一旁的仵作凑过来道:“一种长在石头上的苔藓,有股甜香味,但食用却有剧毒。”
韩琅一惊:“□□?!”
“不是不是,”那个伙计连连摇头,“我们家用石兰茸只是为了熏香而已,店堂里有香味,客人才喜欢来。”
韩琅狐疑地望向仵作,对方点了点头道:“熏香可以,古有石兰香,便是此物制成。”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嘎吱一响,林家人总算从屋里出来了。林谢元走在前头,见了韩琅就招手叫他过去,仵作和另几个捕快想跟上,都被他拦下来道:“我和县尉大人单独谈谈。”
几人都朝韩琅投来询问的视线,后者颌首道:“可以。你们别跟了。”
林谢元把韩琅带进他们商讨事务的房间,把门一关,突然“扑通”朝韩琅跪下了。韩琅还没有所动作,他已经在地上连声喊冤,叫道:“大人啊!不是草民故意害人,是此事真的关系到草民身家性命,如果不有所行动,恐怕也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韩琅忙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起来先说清楚。”
林谢元却始终不起,对韩琅连叩三个响头,又道:“大人您先宽恕草民,如果大人您不发话,草民一家老小就都给您跪着不起来了!”
韩琅心想这不是明摆着威胁人么,什么都还不清楚呢就宽恕?宽恕个屁。但对方毕竟是长辈,韩琅再怎么恼火也不能没了规矩,只好弯腰把人搀扶起来道:“如果确有隐情,你现在又坦白在先,我自会恳请县令大人从轻发落。”
林谢元这才唉声叹气地开始解释。他说这一切都是钟家搞的鬼。钟家嫉妒他们的生意,早就有了挤垮他们的念头。“钟德安不是个好东西,他诬陷我们在蜜里下毒,吃了我们蜂蜜的人迟早都会死。县尉大人你说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我就叫人把他轰出去了,哪知他从此怀恨在心,还几次闯到我店里头来,说要告到官府里头去。”
韩琅联想起之前听说的事,开口道:“林遇是不是找人打伤了钟德安?”
林谢元一愣,显然没料到韩琅查得这么细:“不是林遇,是他认识的妓子干的,跟我们家没半点关系。”
韩琅心想:看这样子钟德安的死跟你们脱不开关系,你们比他狠得多了。
“姓钟的是个驴脾气,受伤以后,反而更来闹腾。说实话我们真有点怕了,要告到官府,我们一家老小不就丢了性命?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想怎么让这人闭嘴,他说他的蜂饿了许久已经产不出什么好蜜,他要我们一直给他提供蜂种,去填补他的蜂群。”
林谢元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无稽之谈,凭什么我们就得把多年培育的蜂种白白送给他。”
韩琅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若是真没有在暗地里搞鬼,又何必害怕被告进官府?”
“这……”被韩琅凌厉的眼神一瞪,强势堪比林家老爷子,此刻也心虚地吞吞吐吐起来,“一点石兰茸而已,死不了人的。”
韩琅确定他在撒谎,这种反应他审讯犯人时见得多了,嘴上说着死不了人,视线却躲躲闪闪不敢与自己对视。“最好如此,”韩琅道,“等这案子结束,石兰茸的事情我也不会轻易放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你们的蜂蜜真的有问题,那就别怪我按律法办事了。”
林谢元喉头一哽,想争辩什么,但又强压下去。他最怕韩琅这样公事公办的人,一点情面都不讲,更别提还能用钱摆平。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先让他一步,把这关熬过去再议。想到这里他偷瞄了韩琅一眼,继续道:“对付钟德安是小青的主意,就是遇儿认识的那个妓子,她对遇儿说的。咱们养蜂的,都孰知蜂的习性,蜂怕水,沾了水就发狂。还最怕酒味,尤其是本地产的红花酒,闻上一点就不产蜜了,还蜇人。”
“所以呢?”
“都是那女人的馊主意,”林谢元理直气壮道,“她让遇儿把红花酒掺在蜂箱里的,本来也只是想给让那姓钟的吃点苦头,谁知道那天下大雨,他摔个狗啃泥,闹得所有的蜜蜂都发狂了。他死了不管我们的事,我们不过送了他把刀子,他撞在刀尖上把自己捅死了,能赖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