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琅和贺一九体验难得的二人世界的同时,几里外的河畔空地,竹贞正懒洋洋地掏出软布擦拭自己的暗器。阳光晴好,惠风和畅,这种舒适的天气他可以保持同样的动作一下午,如果没有人烦他的话。
之前打包扔出去几个跟在后头东闻西嗅的喽啰,又拽着阮平躲到这个地方,已经让他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直线下滑。刚才他就把阮平骂了一顿,也是难为他,平日里一个多么冷漠低调的人,和阮平相处久了心里的暴躁因子竟然全都被勾出来了。
当时自己不在阮平身边,突然看见两只小猫从远处跑来,破天荒地没有冲自己大呼小叫,一只抓他裤脚一只咬他手腕,然后冲着阮平离开的方向使劲叫。
“阮平出事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也不知小猫是不是听懂了,撒腿就跑,跑出几步又回头冲他叫。他这才跟上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地上躺了几个半死不活的人,阮平攥着两条绳索正在一脸平静地打结。他都舍不得用自己的宝贝渔网,捆人用的是旁边随便捡来的树藤,等人醒了肯定随便一挣就挣开了。
竹贞惊了片刻才想起来问是怎么回事,阮平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又比划了几下,大意是他刚洗完衣服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走了一阵还没把人甩脱,对方反而走上前来问他竹贞的事。他怕给竹贞引来麻烦,直接动手了。
“你不会直接在河边洗衣服吧?”竹贞狐疑地望着他,“而且洗的是我那件血衣。”
阮平一脸淡定地点点头。
竹贞忍了会儿,没忍住,跳起来一掌拍在阮平后脑勺上:“你这头蠢驴!这点常识都没有,没救了你!”
然后就劈头盖脸把阮平骂了一通,后者一直波澜不惊地听着,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这幅模样让竹贞没多久就消了气,心想自己也是太高看这乡巴佬了,这人哪里懂这些?何况对方再蠢也是为了自己好,没受伤就是万幸了。现在这一带本来就不安全,自己闹过那么大动静,迟早会有人找来的。
想到这里,他扶着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先把这些人扔回去,我们换个地方吧。”
阮平这才颌首露出一丝淡笑。
等到暗器都擦拭完毕,日头也渐渐西沉。竹贞站起来活动活动全身筋骨,没走多远,就看见石龙子和银鼠两个小孩正趴在河滩叠石头玩。他们俩是早上找来的,说待在安平太无聊了,要来看看阮平和竹贞在做什么。竹贞一向不爱应付小孩,所以才跑到这里一个人呆着,现在看到两孩子自己也玩得挺开心,他可算是暗暗松了口气。
石龙子对他早没了最初的敌意,见他走过来,立马咧着一张吓人的大嘴嚷道:“我刚才看见韩大哥啦!”
竹贞差点趔趄了一下。混账,这爱惹事的熊孩子不会直接去找韩琅了吧,那不是什么都玩完了?!幸亏石龙子又补了一句:“他没看见我,而且他跟那个凶巴巴的披头散发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没去找他。”
提起贺一九,银鼠也是满脸紧张:“是的吱,我看见那个坏人在打韩大哥。”
“打?”竹贞问。
“打屁股。”
竹贞无言以对,心里头骂了句有病,冷着脸朝前走了。两个孩子吱吱喳喳地追上来,石龙子还说要去帮韩琅教训凶巴巴的坏人,银鼠也点头叫好,眼看着自己身后就要达成统一战线去替韩琅出头了,竹贞只能回头一手抄起一个,先敲脑袋,然后拧嘴巴。
两个孩子哇哇大叫,使劲挣扎,竹贞视而不见,直接把人扔回了阮平那里。阮平正在生火烤鱼,见状愣了一愣,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管管这俩蠢妖精。”
俩妖精马上去找阮平告状,然而这里在场四人里面,从来不会惩罚竹贞、甚至连下狠心批评都不会做的人就是阮平。于是阮平用食物安抚了两个孩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然拉住竹贞向外走去。
“干什么?”竹贞瞪他一眼。
阮平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晚饭都给他俩了,他得重新去弄点吃的。
“那你叫我干什么?”
阮平但笑不语,下一刻石龙子转朝竹贞嚷嚷道:“我到底能不能去找韩大哥呀?”
“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竹贞喝道。
“坏人!”石龙子冲他吐舌头,“那你来陪我玩!不然我就去找韩大哥!”
竹贞心想我哪有这个闲工夫,但他拿小孩没辙,视线不由自主地晃到了阮平身上。阮平笑意更深,上前去揉了揉石龙子的脑袋,又指了指竹贞,意思是两人现在要一起出去。
石龙子一向最听阮平的话,见状也不闹了,咕哝了一声:“哼,好嘛。”
为了摆脱这俩烦人的妖怪,竹贞只能跟着阮平一起走。山中物产丰富,到处都有野果,完全不用担心晚饭问题。两人路上也不说话,阮平单独走在前头,竹贞和他拉开五步的距离,没走多远阮平摘了个野柿子递过来,竹贞便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倒像是在郊游一般。
大理寺的人没了消息,钱也没到手,竹贞手头没什么事做,只好干等着。他一面盘算着钱到手了要怎么花,下个活计又接点什么好,没留意前面的阮平忽然停下步子,差点一头撞上去。
“你又怎么了?”竹贞没好气道。阮平像堵墙似的挡在他前面,他只好从对方肩膀处探出脑袋瞟了瞟。眼前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打扮有点诡异,像个道士。
深山老林里有道士?
竹贞暗暗戒备起来。这里只有一条路,两边人必有一方要后退让道。竹贞觉得此时低调为妙,顿时拽了拽阮平,想让他也和自己一样退到一边,让对方先过去。
阮平照做了,但那道人并未迈步,只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边二人。道人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生了一双吊梢眼,白皙英俊,风姿绰约。竹贞见他衣着光鲜,道袍上纤尘不染,不像是在山中赶路之人,心中愈发起疑。这时对方忽然意味深长地冲竹贞一笑,缓缓道:“这位兄台,煞气重得很,手上不少人命了吧?”
竹贞神色一凛,阮平居然也挑了挑眉,但没有其他举动。道人见他们不答话,又笑道:“是贫道唐突了。”
“你是谁?”竹贞冷冷道。
“在下乃荒山门亲传弟子沈明归。”对方笑着答道。
竹贞视线轻蔑,张口问道:“道长来此深山野岭,不知有何贵干?”
“荒山一门以捉妖御鬼见长,民间小有名号,想来两位也听说一二,”沈明归缓缓道,见竹贞和阮平都满脸漠然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他干咳一声继续道,“作此打扮,以贫道自称,实数爱好,贫道并未皈依三清。”
接着又道:“这山林里有一方地界阴气沉重,担心有妖鬼害人,师父便遣我来探查一番。此地向东十五里有一山,其中有谷,谷中乃水流发端之地,两位可知是什么地方?”
竹贞暗暗思忖,那不就是云海山庄的所在地?顿时对眼前这人疑心更重:“我只是一介旅人,只知山中有个云海山庄,并不知详情。”
“就是那处了,”沈明归颌首道,又捋一捋长袖,客气地做了个揖,“贫道还有一事,不知两位可曾见过一位韩姓的男子,年方廿五,身带一柄短剑,当前在安平担任县尉。”
阮平依旧不发一言,似听非听,竹贞则脸色愈沉,不屑道:“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