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灵乐的事情就这样憋屈地结束了,贺一九还好,照样大大咧咧地过日子,但是韩琅的自信心严重受挫,郁闷了好几天。之后他干了一件事,他把父亲留下来的旧书全翻了出来,每天从县衙回家就开始一本一本地背,非得在几天之内把自己提升到沈明归那个水平不可。
“瞧你这模样,还真有点要当家主的派头啊?”贺一九道,他有些不放心,怕韩琅劲头一上来,哪天真跑回荒山流去了。
“我不能忍了,”韩琅把对方递过来擦汗的布巾随便往脸上一抹,眼睛始终不离面前的书页,“姓沈的算什么东西,三番五次折辱我们,难道你受得了?”
贺一九想起来也觉得一肚子气:“也是,迟早教训教训那孙子。”
他便不再质疑韩琅的努力,有空还陪他一起练练。有一回韩琅挑灯夜读,把夜里的“娱乐活动”忘了,他也不吭声,直接上去吹熄了灯,然后强行把人抱回床上去。
“你是不是瘦了?”等“活动”完毕,贺一九对着韩琅的腰揉揉捏捏,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没吧?”
贺一九比划了几下:“好像没前几天那么重。”
“你才重。”韩琅没好气道。
贺一九没搭腔,已经陷入自我检讨之中。负责变着花样喂饱韩琅一日三餐的他居然把人养瘦了?可见韩琅日日苦修有多么辛苦。不行。他暗暗对自己道。最近的饮食还是太平常了些,过几日就该过节了,借着过节的名义再做几顿大餐,非得把这小子养回去才成。
最近没什么案子,韩琅每天都在街上巡查,傍晚就能回家。这样既不忙碌又不至于没事可做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小半月过去,七月盛夏到来,气温顿时居高不下,热得人头脑昏沉。不少贮冰铺子纷纷打开冰窖,沿街售起冰糖圆子、甘草凉水。贺一九也在自家井里冰了几个西瓜,每天赶在韩琅前面回家,先把西瓜捞出来切好,一等那人回来,马上送上扇子和西瓜解暑。
用韩琅的话说,自己真被惯成大少爷了。
“那多好,”贺一九听后,笑得愈发得意,“要是没了我,你都没地方哭去。”
韩琅不服气地和他争辩几句,又扭头扎进书堆里。本来还说要研究一下韩家的诅咒,他找出父亲和那鹘鸟的书信,但这几天也没顾得上看。贺一九这会儿没事可做,便随手抓过书信翻了翻,里头都是些互报近况一类的话语,他一目十行粗略扫过,忽然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道:“哟,你和那鹘鸟的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哩。”
“是么?”
“那鹘鸟也是个男孩,信里还说,让你们结为兄弟。”
都是过去的事了,韩琅不大感兴趣,随口附和道:“好吧。”
“你说哪天会不会真有一个妖怪兄弟上门来找你?”
韩琅摇头:“不会吧,鹘鸟的孩子不是死了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过去的事情谁的说得清,”贺一九想了想,又嘀咕道,“算了,没有也好,免得哪天我还要应付一个大舅子。”
韩琅的苦读是卓有成效的,这才没多长时间,他已经自学好几种法术了。可惜荒山流的法术多半和驭鬼联系在一起,韩琅没有驭鬼,只能学些皮毛东西,和沈明归距离还不止是一点半点。
“要不咱们也去抓个小妖小鬼什么的用用?”贺一九试探道。
“不必了,”韩琅哼了一声,“妖有妖路,鬼有鬼道,何必去奴役他们。”
贺一九听他这么说就宽心不少,迅速拥上韩琅的脊背,脑袋贴在他耳侧小狗一般拱来拱去:“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天底下的妖魔鬼怪都爱死你了。”
韩琅无奈地由着他腻歪,自己刚试了一个圆光术,现在面前的瓷碗水波荡漾,渐渐浮现出屋外的场景。贺一九被勾起兴趣,从他背上滑了下去,自己也拿了个瓷碗试验。闭目念完一通咒文,烧了一枚符篆把香灰抖如碗中,果然也是水波浮动,一模一样的景象渐渐浮现出来。
“行嘛你,”韩琅露出赞赏之色,“学得也挺快的。”
贺一九心里很是受用,当即拍拍胸口道:“那当然,也不瞧瞧贺爷是何许人物。”
韩琅没急着答话,盯着两人碗中的景象,稍微迟疑了一阵才道:“说起来,你说你天生就懂武学,还有和我一样的阴阳眼,莫非也有什么天师血统?”
贺一九尴尬地闭嘴,眼神犹疑片刻,突然夸张地大笑道:“哈哈哈,血统什么的搞不好还真有。我娘是妖怪你信么?”
韩琅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你娘要是妖怪,我娘就是上古神兽了。”
贺一九见他不信,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嘴上也只好继续道:“这么厉害?看来要论吹牛皮的功夫,我应该甘拜下风了。”
“滚。”
等两人习惯性打完嘴仗,早把这话题抛在脑后了。韩琅的圆光术练着练着就陷入瓶颈,他想用这法术看更远一点的景象,可水面像感受不到他的灵力似的完全不变,只静静地显示着屋外不到十丈的街道。
“我的灵力就这么少?”韩琅深受打击,“还指望着以后用它办案子呢。”
“你倒是异想天开,还用这个抓逃犯不成?”贺一九哑然失笑,在他肩上安慰般的轻拍几下,“这不是才第一次练么?能看见东西就不错了。别人都是几年几十年练出来的,急功近利可不好。”
韩琅不无失落地叹了一声:“好吧。”
后来他也不折腾圆光术了,继续拿着旧书摇头晃脑地背,像个马上要考功名的书生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书看得太多,把脑子看晕乎了。韩琅脑袋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鬼怪,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没过几天,他在街上照常巡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居然丢了。
丢得偏偏还是贺一九给他的夜明珠。
这把韩琅气得够呛,想他堂堂一个县尉,抓过的小偷没八百也有八十,居然连自己都着了他们的道!一开始他没和贺一九说,一是觉得没面子,二是怕对方生气。毕竟是那人专门送自己的东西,自己送的玉佩对方都保管得好好的,每天还拿出来擦拭。对方弄来一颗夜明珠给他,他不但往革囊里一放就忘得彻底,还被人偷了,这哪能说得出口?
于是只能一个人生闷气,气呼呼的直咬牙切齿。夜明珠是用绸布裹了,一直放在腰间革囊里。这革囊本来就是拿来装私密小物的,连铜板他都不往里头放,除了这夜明珠,也只放了一小把防身用的刀片。现在刀片好好的,连绸布都还在,夜明珠就没了影。这算个什么事?这贼的手法到底有多高明,还能把夜明珠取出来,绸布又还回去?
韩琅想到这里就满肚子怨愤,革囊紧紧贴在腰间,一点动静都能觉察到,怎么就丢了东西?最初他还想会不会是自己无意放在某处,或者奔跑的时候掉出来了,但又解释不通为何绸布没丢。夜明珠这么显眼的东西,掉了肯定会有人看到,以防万一他还沿着这几天巡查的路线找了一番,果然一无所获。
那就是被贼偷了,还是个技术相当高超的贼,连官差都敢下手。
正是大暑天,热得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层黏糊糊的汗,真巴不得跳进冰水里泡着。阿宝这小子特别会看人脸色,发现他们家韩老大气色不好,额上颈上全是细汗珠子,连后背都湿了一块,立马屁颠屁颠地端来一杯甘草凉水,回来双手奉上了,笑嘻嘻道:“老大!来凉快凉快!”
韩琅直接倒出一块冰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又直接把整个杯子敷在脸上降温。阿宝忙不迭去给他扇扇子,韩琅这才觉出不对来,忍不住道:“你今天怎么了,有事求我?”
“没有,”阿宝嘿嘿笑,“贺爷说,平日里他不能时时顾着老大,就叫我帮忙看着。这甘草凉水是贺爷买的,早早就叫人送到门房了,贺爷真讲义气,给大伙儿都准备了,我自己的也才喝完哩。”
话虽这么说,但韩琅已经感觉到自己手中这杯水格外的甜,里头的甘草也无比新鲜,和街上卖的完全不同,应当是贺一九昨天晚上新做的。这下心中格外舒爽,可又隐隐泛起郁闷,如果贺一九知道自己弄丢了夜明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