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一手扶着方形镜面的边缘,轻轻摘下了覆在面上的白色面具,凝视那张逐渐成熟的面孔。
清晨,蒙重还在沉睡。今日的天空纯净得像一块水晶,颜色是幽深的蓝,将风中的血腥气息完全扣在这座圣城里。西尔斯小院的洗浴室开了一扇矮窗,将外边的迦欧的气息一点点送入封闭的房间,仿佛要借由这些提神的香味把青年身上的血迹洗刷干净。
德林微微侧过身,看着后肩处一道狰狞的伤口,抿着唇沉思。
第二十六位……
西尔斯出征后的第三年,属于布兰这一方的“外属”势力已完全由白面掌握。事实上御上的猜测完全正确,失去他坐镇的战场很快失去了平衡,来自三脉的攻势强如海啸。最初德林为了稳定局势而隐忍着来自敌方的羞辱,他按照西尔斯留下的人脉与齿轮联手,花费了半年才建立起一张覆盖整座圣都的网络。
而后?
德林微微躬身,避开伤口卸下了紧身的轻甲。浴池内已经放下了加入药材烧热的池水,他用指尖稍稍试探了下水温,而后放慢动作一点点地躺进水里。屋外传来一小阵细微的声响,他听见方杜的声音:“常服放在门后。”
他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后,他亲自提刀,在黑夜里割下了第二位暗门成员的头颅……他把搜集到的秘密一点点拼凑,而后借由夜色掩护潜入布兰家族的大院,给那位他并不喜欢的家主大人投掷了一份大礼。
反击是从那时开始的,到现在,本就因为自身隐蔽需要而显得瘦小的暗门成员名单一再缩减——被猎杀的,亦或是恐惧之下自行退出的。到今日已离去了二十六人。剩下的十余人德林打算暂且放过,反正——他冷漠地想:西卡斯勒的到来不会被阻止,而在布兰一脉的渗透下,这些商人必须被放弃。
他们已经没有活路了,更何况如今蒙重的商联已作出完备的警戒,德林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以及。”方杜的声音透过不太厚实的门穿了进来,带着些许的无奈,“少爷回信了。——请您务必把伤口清理干净,再出来查看。”
德林尴尬地绷紧在一瞬间支起的身子,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圣都的罗兰谢了三次,大抵西尔斯御上也即将归来了——来自边境的信件其实并不少,每一次都封藏着满满的笔墨。有时甚至还会带些小玩意儿,比如夹带的野花标本,一些画像,以及胜多败少的战报……灰袍人带领的野蛮部落在去年就已展现疲态,只要把捕捉猎物的袋口收紧,那些远驻的信徒们就可以凯旋了。
由西尔斯御上统领着的凯旋,德林一直期待着那一日的降临。
尽管有了方杜的劝告,德林还是尽可能地缩短了洗浴时间——好歹穿正了常服才回到卧室。房内摆放的依旧是双人床,他一般只会躺在一半,蜷缩着面向另一边。仿佛是在为谁腾出那片位置。
德林将桌面上半人高的资料群移到一旁,留出一片干净的桌面用来安置信件。信封是淡色的牛皮纸,上面排列着一行小字:给亲爱的。
青年无意识地弯了一下嘴角,他捏住拆信刀的刀柄,像往常所做的一样,小心翼翼地切开火漆印。信纸是由草制成的,羽毛笔很容易在这种纸上留下污迹,但在德林手间被摊开的信纸上非常干净,流畅的切弥耶文字像工艺品一般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