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廊间走着,寻着宋姐口中所说的“冬夜”,然行至“秋风”房时,只听其内有人高歌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此人言语浪荡不羁,对心中之情似是毫不掩饰,纵声而歌,甚是豪气。叶菩提心中一奇,便欲看个究竟,但门隔窗纸,难以瞧见。
屋内似有人移步而来,只见木门“吱”一声被人登时拉开,走出一弓腰驼背的老伯,叶菩提蓦地一惊。却听方才屋内高歌之人缓缓道:“武叔,请他进来吧。”那老伯应了一声“是”,淡淡道:“小兄弟,我家主人有请。”
叶菩提见这老伯面如刀削,满头白丝,虽是身形伛偻,但隐隐透出一股硬朗之风。他闻言,竟是不自觉地迈步入内,但瞧屋内仅放置了一张圆桌与几把圆凳,桌上几盘极致小菜,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对门而坐,手中斟酒,对叶菩提笑道:“这位兄台,过来与在下饮几杯如何?”
叶菩提见他如此热情,心中不由得暗作提防,缓缓坐下,却不饮酒,也不作声。那书生见他神色警觉,莞尔道:“小兄弟怎地这般拘谨,在本想以兄台如此年岁能只身一人来这‘醉香庭’,定是个性情豪放之人,看来是我猜错了。在下吴非语,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叶菩提怔了半响,缓缓道:“叶菩提。”
吴非语闻言,拍手道:“好名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叶兄弟姓名之内暗藏禅意,当真难得,来来来,我吴某先敬叶兄弟一杯。”只见他却是不拿自己面前的酒杯,将叶菩提的杯子一饮而尽,以消其疑心。
吴非语指着身旁恭敬而立的白发老伯,道:“武叔是在下的家仆,适才一时心急,多有得罪。”
叶菩提“嗯”一声,仍是不冷不热,轻抿一口小酒,只觉舌头火辣,满嘴好似烧起来一般。吴非语见他略有窘态,奇道:“莫非叶兄弟没喝过‘醉香庭’的‘醉生梦死’么?”叶菩提摇了摇头,道:“我从未饮过酒。”吴非语满脸尽是疑惑,饮下一口酒,道:“怪哉怪哉。”他低头思索,似是陷入沉思,不多时便回复原样,对叶菩提敬酒而歌,甚是惬意。
说是两人饮酒而谈,实则是吴非语一人自顾言语,叶菩提始终是一言不发。吴非语连饮五杯,叶菩提才饮了半杯,然吴非语却是毫无不快,仍旧热情如初。
忽听门外一名女子不住叫喊道:“哎哟我那天杀的小祖宗,抛下宋姐,跑到哪个姑娘的温柔乡里去了?!”叶菩提一听,乃是方才的宋姐。吴非语正觉奇怪,但见叶菩提神色有异,当即明了,对身旁武叔耳语了几句。武叔闻言,举步而去,不多时便回来,叶菩提听那宋姐蓦地停了叫唤,也不知去了哪里。
吴非语帮叶菩提斟了一杯酒,方欲举杯,但闻一阵凄美的箫声自楼下而来,其音冷冷清清,令人忘乎所以,微微出神。房内三人皆是问曲而怔,各谙心事。吴非语眼神略有悲怆之意闪过,转瞬间亦是恢复如常,对武叔道:“是昨日新来的歌娘阿月吧?”
武叔道:“正是,今日是她主曲。”吴非语微微颔首,对叶菩提笑道:“叶兄弟,随我去‘罗亭’闻曲吧。”两人齐肩出门,武叔随后紧跟,神态甚是恭敬。
三人在廊间行走不多时,便听楼下骤然吵杂起来,吴非语眉间一皱,似是略有不快。叶菩提向下望去,却见易生面无神情,赫然立于阁厅之中,眼前几名醉酒男子面有怒气,其身后则是躲着一位白衣女子,怀中抱有一支玉箫,神色微微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