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春仪院的房间里,卫长安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她依然死死地抓住披风,整个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女儿身却扮作男儿,这件事情是卫长安心中永远的软肋。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六皇子诉说此刻的心情,平时她可以毫无忌惮地作长安公子,但是一旦知道有人在想方设法揭穿她的女儿身,她就有些畏手畏脚的。
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的,看谁都像是要把她拆穿的人,当然她更害怕被拆穿的那一刻,她该如何面对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恐怕到时候就会千夫所指了。
“喝杯热茶。”沈铉倒了一杯热水塞进她的掌心。
卫长安现在所受的精神打击有些大,之前她十五岁生辰时,六皇子带她去围场的时候,也是遇到了刺客追杀,当时情况比方才的凶险千百倍,但是她都撑过来了,而且从来没有见到这种失魂落魄的神情。
热气氤氲在卫长安的脸上,她捧着热茶,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热气一般,轻抿了一口就咽下去了,眼神放空,似乎在发呆。
沈铉皱了皱眉头,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希望卫长安的女儿身不要被爆出,能拖多久是多久,毕竟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好应对的策略。另一方面又希望爆出也好,至少不用再让她一直伪装下去,承受这样巨大的压力。
最终看着卫长安如此纠结的心情,六皇子还是倾向于后者。他不愿意再让卫长安承受一次这样的煎熬,不可能每一次别人下套的时候,她都能躲过的,真的变不成假的,假的也成不了真的。
“长安,你要不要回去与家中长辈知情的人商议一下?我准备向父皇说明,求他降旨赐婚。你不能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无论有什么后果,我都与你一起承担!”沈铉下定了决心,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卫长安稍微一愣,她原本还惊慌失措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原来心里头那种胡思乱想的念头也都停止了,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不,你要是说了,就很有可能与那个位置无缘了。我自己去说。”卫长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摇头制止。
看着她这副急切的样子,沈铉竟是轻扯着嘴角笑开了。他眉眼弯弯,像是看到了十分令他欣喜的东西一样。
卫长安稍微愣了一下,即使两人表明心意在一起之后,六皇子也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往常严肃正经的面容,完全变得柔和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眸,让人看了总觉得会有压力,此刻却是闪着耀眼的光芒一般,深深地吸引她。
沈铉张开手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肩膀和耳廓,低声道:“不要想太多,你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但你依然是个姑娘。姑娘家是什么,要被娇养大的,更何况你是嫡长女,更是该被别人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你一直当个所有苦都自己吞的长安公子,今天,我把你当个娇娇女来疼!”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这一刻像是把他身上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了她。这一句句话,像是冬天在冰天雪地里燃烧的烈火,迅速驱走严寒,将那股炙热和力量感带到她的全身。
卫长安听了这句话,忽然就有些鼻子酸酸的。
她虽然一直在安慰许氏,一直在觉得撑起大房挤走三房是她应该做的,不然无论是她还是身边的至亲之人,都会不得善终。但是偶尔她在无助的时候,也会想问,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一切?
祖父一生戎马,军功无数,却在最辉煌的时候回了卫侯府,至此丢下贤妻稚儿一心与明姨娘你侬我侬。她的二叔天妒英才,早早离开人世,她的父亲也是仕途平平。就连三房平日里看着嘚瑟,其实什么都没挣到。
整个侯府似乎都被什么抓住了,始终挣不开枷锁。
这背后的人得有多么通天的手段,才能将一个侯府控制?这样的人又岂是她这个侯府里的晚辈能够抗衡的?
“我——”卫长安张口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她的鼻子酸到不行,甚至感觉视线都被模糊了。她不停地往六皇子的怀里钻,双手抱住他的后背,两个人贴得密不透风,她想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好孩子,你别怕。我都说了,你还小。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不要小瞧了男人,男人岂是那么好当的,你个姑娘家就该整日里想着吃什么穿什么就好。其它的都交给我!”
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拱,沈铉不由得轻声笑开了。
“你别看敏敏好像脑子不灵光,整日就爱戳别人的痛处。但她是被父皇捧在手心里长大,衣裳一大堆,吃的也各种各样,她要是高兴了,全宫的人都是她的玩具,她要是不高兴了,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出气筒。我现在能给你的不多,但至少我能把我自己给你!”沈铉依然紧紧地抱住她,双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的动作轻柔,就像是幼时奶娘哄着她睡觉一般,温馨而无害,只有对她浓浓的守护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