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溜先生和埃莉斯琳娜却没有多大损失,这种随机打击不大可能给他们造成什么重大伤害。两人置唐对人间的破坏于不顾,一心一意支解对手。
他们破解了唐这个模拟器的主代码,来了个直捣黄龙。
但唐——或者说它的作者——极为聪明,在网上安插了许多个拷贝。两人刚击毁一个运行中的拷贝,另一份拷贝立即唤醒。但几分钟之后,模拟器能调用的东西越来越少,现在它的能量比当初在巫师会时也强不了多少。
“蠢材!邮件人是你们的天然盟友。政府会要你们的命!难道你们不明——”
埃莉斯琳娜直取运行中的模拟器,尖叫声拦腰而断。再也没有拷贝继续运行。一片沉寂,彻底的……虚无。
埃莉斯琳娜望望滑溜先生,两人继续在敌巢中来回搜剿。
唐的老巢是一片广阔的数据空间,其中可能埋藏着它的更多拷贝。但现在所有资源尽归二人掌握,他们不用担心这片未曾涉足的荒凉地带可能暗藏的伏兵。就算有埋伏,没有资源,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了。
他们彻查了唐·麦克模拟器的备份,轻轻松松便明白了它对网络的感染程度。两人有条不紊循迹清理,复原被改变的数据、程序,使其按设计者的本意工作。
这一番清理极其彻底,政府也许永远不会意识到邮件人及其党羽的入侵有多么深入,也意识不到他距离全面□□有多么近。
在他们清查的大部分区域,邮件人所作的改动很小,稍加调校即可复原。但深入军事网络底层后,两人发现数万亿比特的程序与唐·麦克的活动有关,一时又看不出它们的明确功用。这些代码显然与某种目的相联,其数量极其庞大,就连他们也一时无法细细推敲。稍作商量后,两人打乱代码的排列顺序,将它们化为一片无意义的乱码。
滑溜先生和埃莉斯琳娜独立天地间,手中控制着地球及其周边的全部互联运算资源。这一片广袤空间中敌人无可藏匿,也没有外星智慧生物干预的迹象。
成长为巨人之后头一次,他们终于可以毫无惧意的巡视这个世界。(美*队仍在可怜巴巴的试图杀死他的肉身,滑溜先生却毫不在意。)运用千百万个感知器官,他举目四望,整个星球一派宁静气象。单以可视图像而论,地球在他看来仿佛常人眼中的千百幅图片,奔来眼底。如果用紫外线镜头远望,他的目光可以远眺地球之外数千公里,拂过他氢气构成的行星光环。通过不同高度卫星上的高能探测器,他能分辨出能量谱系中数以千计的放射带,在太阳风吹拂下振荡不已。他可以感受到各大洋上空气流的温度、流动变迁的速度。
他与埃莉斯琳娜轻手轻脚扶起全人类通讯系统,轻轻拍打,让它重新运转起来。于是骤然间千百万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海中每一艘船舶都在寻找避风港,天空中每一架飞机都在平安下降。
每一笔借贷,每一笔支付,人类整个种族的一啄一饮,都占据着他意识的一个角落。伴随着知觉,权力感油然而生。触目算见的一切,他都可以改变、摧毁,或者加强。如果用巫师会的术语描绘,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们的现状:他们是上帝。
“……我们可以君临天下,一统众生。”埃莉斯琳娜的声音近乎耳语,充满崔对自身的恐惧,“开始可能会费点事,得先保全咱们的肉身,但我们真的能号令万物。”
“还有邮件人——”
她扫开什么东西似的一挥手,“也许有这个人,也许没有。我们跟过去一样,还不知道他是谁,这是实话。但咱们已经摧毁了他的全部力量。这一点千真万确。要是他想借尸还魂重回系统,咱们事先必能察觉。”
她热切的望着他。过了一瞬他才意识到,她正在悄悄做着什么小动作,隐瞒着他。
她的话的确不假:只要肉身存活,他们大可以统治天下。但唐·麦克说的话看来也有道理:他们俩是“法律与秩序”有史以来所面临的最大威胁,连邮件人都没有这么危险。如果两人交出手中的权力,政府岂敢冒险,让他们自由自在?连让他们活下去的风险都不肯冒。但是——“如果咱们接手,许许多多人会因此丧命。世界上还有不少独立程度很高的部队,要让它们就范,咱们一开始便只能用核武器威胁。”
“是啊。”她的声音比方才还低,一脸伤感。“刚才几秒钟里我做了点模拟运算。要号令全球的话,咱们不得不灭掉四到六个主要城市。如果还存在没被我们发现的指挥中心,破坏程度肯定更大。还有,咱们还必须开发一支人类组成的秘密警察,以防有人在系统之外搞抵抗活动……真该死,到头来咱俩还不如人类组成的现存政府哩。”
她从他脸上看出了同样的结论,嘴一歪,笑了。“这些事你下不了手,我也一样。看来这回政府又赢了。”
他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抚摸了她一下。两人用最后一分钟君临寰宇,纵览万物。然后,静静的,他们分手了,各寻归路。
重回凡间并不是一蹴而就。
滑溜先生仔细准备退路。
先为那支企图消灭他肉身的部队设下迷宫,让他们找不着出路,好几小时之后才能发现他。这段时间足够政府下令召回他们了。
接着他同那批一直企图削弱自己权力的政府程序交流,通过它们知会联邦政府,表示他决心向政府投诚,条件是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几秒钟之后他便会再次与人类对话,也许就是弗吉尼亚,但在这之前,必须通过程序商定基本前提。
达成初步协议后,他一个接一个关闭最近获取的机能。这就像先塞住耳朵,再蒙上眼睛,只不过程度更甚,感觉更糟。因为他主动终止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思维。他仿佛是一个接受脑白质切除手术的病人,模模糊糊还能意识到自己正丧失的是什么。在他身后,政府尽力填补他留下的空白,以免他突然改变心意。
在距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察觉到埃莉斯琳娜也正作着相同的举动,但速度比他慢得多。奇怪呀。他现在的功能大为减弱,有点拿不准。但看上去她的确像有意落在后头,做的事也比重返凡间所需活动远为复杂。这时,他想起说到还没有发现邮件人的身份时她那种奇怪的表情。
两个人可以一统天下,一个人又未尝不可?!
恐惧蓦地涌上心头,他被恐惧淹没了,加上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出卖,这种感觉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翻身攻打在他允许下政府跟进设置的屏障。但是已经太迟了。这时的他已经比联邦特工还弱。
滑溜先生绝望的回望那一片在身后渐渐闭合的暗影,他看见了……埃莉紧随他返回现实世界,放弃了她的一切力量。他不知道耽搁她的是什么,只知道她没有背叛自己。陡然间他感到极度宽慰,远胜于自己保全性命大难不死——埃莉还是那个他心目中的埃莉。
最近这段时间他见过弗吉尼亚许多次,当然不是社交聚会。她那一帮人在阿凯德地区专设了个办事处。每个星期她来他家两次,随身带着一个打手。
这种面对面的谈话在政府活动中为数极少。看来她和她的上司也意识到电话很不可靠。(这倒是真的,只要花上几个星期,波拉克大可以搞出个自动化电话联接,带上□□和伪造的优先旅行证明直飞达科塔,在那儿跟找不着他下落的特工们聊天解闷。)
从表面上看,这些会面与春天里两人头一次见面的情况颇为相似:波拉克走到门外,望着那辆黑色林肯开上车道。每次都一样,车子总是直接开进车库,司机也总是迅速跳下车,两眼冷冷的在波拉克身上一扫而过,弗吉尼亚总是以军人的精确步伐迈步上前。(他以前就发现了,她是从军队里直接提拔到目前社会安全署情报机关这个位子上来的。)这两位目标明确的笔直走向廊屋,毫不理会夏日艳阳与青翠欲滴的草地和松林。他替他们拉开门,他们一声不吭走进房间,一股傲慢自大的派头。每次都一样。
他笑了。从一方面看,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是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还是可以随时将他和他喜爱的事物分开。但从另一方面来看……
“今天的问题很轻松,波拉克。”她将公文包放在咖啡桌上,打开数据机,“但我想你不会喜欢这个问题。”
“哦?”他坐下来,探询的望着她。
“最近两三个月里,我们要求清除了邮件人的一切残余碎片,让国策程序和数据库重新恢复运转。”
事情虽已过去,邮件人的威胁却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