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又是何苦...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吕师囊知晓多说无益,又不敢斥责邓元觉的不忠,只能摇头轻叹,出门便骑马疾驰,希望能赶在邓元觉叛逃之前,告之圣公方腊,再做定夺。
见得吕师囊痛心疾首地离去,邓元觉又继续吃了一阵,而后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可惜啊...没有烧刀子,没有酱牛肉...也不知道下辈子能否吃得上了...”
是啊,早知道今日是最后一顿,说什么也要整点惯口的吃食,吃饱了,也好上路!
吕师囊快马加鞭,来到行在之时,司行方已经先到一步。
虽说是行宫,但其实只是原来的睦州衙门,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如织的宦官和宫女,邵皇后和皇太妹方百花等人,一个个全身披甲,显然已经从司行方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童贯的大军已经推进到睦州境内,沿途碾压,所向无敌,圣公军早已没有任何斗志可言,无论士卒还是民壮,见势不妙便举旗献降,甚至没有出现太多强有力的抵抗。
方腊端坐着,没有气急败坏乱打乱摔,没有忧虑地紧皱眉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悲喜。
只是他那已经斑白的两鬓,悄悄地述说着他所经历过的风雨,以及此刻苦苦支撑着如山岳般的压力。
“和尚呢?”
见得吕师囊进来,方腊不由问了一句。
“这...”吕师囊虽然对邓元觉一样有抱怨,也知晓这位大和尚看不起自己,但也不敢在圣公面前乱嚼舌根,便直截了当地回到道:“大和尚说让某先行一步,他先喝完他的酒...”
方腊微微一愕,而后眼眶便红润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打转,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那坛剑南春烧还没来得及喝呢...这挨天杀的秃驴!”
不仅仅是吕师囊和司行方,甚至是邵皇后,都是第一次听见圣公骂脏话。
骂的还是圣公军最后的顶梁柱,宝光如来邓元觉。
吕师囊直以为圣公已经知晓了邓元觉叛逃的意图,此刻流的是悲愤的泪水,待得圣公方腊稍稍平息了情绪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圣公,大和尚应该没走远,要不要派人把他拉回来?”
方腊瞥了吕师囊一眼,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吕师囊到底还是差了一大截啊,若是三弟方七佛还在,那该是有多好啊...
不过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方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挥了挥手,便有贴身死士献上战舆图,他将手轻轻按在图上,朝吕师囊和司行方说道:“先合计一下吧...”
对于圣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吕师囊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圣公任由麾下民兵离开,可那些都是累赘,邓元觉却掌控着圣公军最后的精锐之一的红巾军啊!
难道厉天闰和郑魔王娄敏中颜坦等人的离开,已经让圣公心如死灰了么...
还是说圣公仍旧挂念着旧情,要放过邓元觉?
吕师囊想不通的事情,司行方却看得很清楚,他走到方腊的跟前来,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红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只怕他也撑不了多久...”
方腊顺着司行方的手指,看着那颗红点,这红点在他的眼中慢慢放大,化为连绵的丘陵、交织的河流和不大的平原,那是便是睦州的边境。
他仿佛看到一个身如山岳的大和尚,没有骑马,倒拖着八十来斤的浑铁禅杖,在平川上疾奔。
他的脚步撼动着大地的脉搏,如同敲击在方腊的心弦上一般,他的双眸凶厉如鹰,只有一种颜色,叫做视死如归。
宽大的土黄色僧衣迎风猎猎,和尚的前方,是如林的旗帜与刀枪,是钢铁洪流一般的大焱骑军,是童贯麾下的八万人马!
而他的身后,则是满身血腥,怒气冲天,仿佛急于从人间返回地狱的红巾军!
对面的军阵也发动了冲锋,和尚呀呀怪叫着,一头撞入了敌军阵中,血光冲天而起,刀兵相击之声,人喊马嘶,天地变色,好像在唱一首古老的大风歌。
“生来爱吃肉,不敢读春秋,须弥座下听般若,草莽之中杀敌酋,来来来,待俺杀尽天下狗,忠肝义胆来下酒,不说愁,只怕地藏也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