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就重新开着那个破桑塔纳,转头回了洛阳市区,用公用电话给李叔打了个电话,一个小时以后,这个跟过我家两代人以长工身份自居的男人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看到我,他几乎都要哭出来,叫道:三少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李叔,都没事儿了,这次多亏你了。
李叔人很固执,不然也不会大哥因为他年纪大了不想让他在冒着危险下地差点跟我大哥掐起来,听我这么说,连忙摆手道:三少爷你说什么话,我老李的命是老爷救的,这小事儿算什么?
之后我们找了个小餐馆,要了个包厢,又详细的听李叔说了说最近的情况,反正就是一个乱,比我想的还要乱,以前二哥的伙计,不是被抓,就是被打,只有很少数的跑回老家或者是背叛的。
可是越是在这个时候,我越是不能乱,闭上眼睛,点了根烟,二哥以前是我的主心骨,这时候他不在,赵家乱成这样,我不能因为我自己是个无良纨绔,就撒手不管吧? 更何况,二哥以前的伙计,有很多跟我都相当的熟悉,这个时候,我要考虑的,是二哥要是在会怎么做。朱开华再强,说一万遍,他也只是外人。
三个人就这么不说话,发生了这样的事,李叔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过了许久,我拿出钱包,抽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李叔道:这卡里,应该还有点钱,你去取出来,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必须先安置好,该送医院的送医院,多给点钱,不然二哥回来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可是李叔说什么也不要,推的很死,道:我老李手里有钱,这小事儿能办成,三少爷,这钱你拿着,有什么事儿自己花。
拉扯了半天,最后还是我强塞给他,故意板着脸,道:李叔,这钱是小事儿,可是一码归一码,您什么人我清楚,如果用你的钱,我现在转身就走,不管这事儿了。 他这才很不情愿的收下。
之后,我就想到,二哥要是在,肯定也是像我这么做,可是之后呢? 纠结人手去跟赵大奎大干一场? 这明显的不现实,现在是法制社会,游走在法律边缘闹一闹还行,真要无视国法,专政的铁拳能把你轰得渣都没有。
想到最后,我还是张口问李叔道:李叔,你把我二哥以前的那些关系的电话,地址给我。
李叔抬头问我:他们会买账么?
我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之后找了服务员要了纸笔,李叔低着头在纸上写,可是写着写着,竟然抹起了眼泪,我忙问到:李叔,你怎么了?
李叔伸出那个如枯骨般满是伤痕的糙手,一把抓住我,哽咽着道:三少爷,你长大了!老李这是高兴的啊!
我鼻头一算,眼泪差点就蹦出来,只能点了点头,咬着牙道:三两以前不懂事儿,让你们都操心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没有人能照顾你一辈子。
一直到李叔走,他还在魔怔般的念叨,长大了好,三少爷长大了就好。 等送走了李叔,朱开华笑道:小三两,你今天这表现就能让以前认识你的人吓的掉泪,由此可见你以前多不是个玩意儿。
我苦笑,也无法反驳,现在想想我以前做的事儿,还真的是跟一个傻逼似的,偏偏还自认潇洒,天天跟几个朋友兄弟义气的以为自己就天下第一了,可是现在呢?老赵家一出事儿,草他***,竟然没一个接我电话的!
朱开华也没追着笑我,反倒饶有兴趣的问我,“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我扬了扬手中写的几个电话号码跟地址,道:一个个找过去,看有没有人愿意出手帮忙。说完,我想了想,接着道:走,去银行取钱,找他们办事,意思一下不一定能成,但是不孝敬一下,肯定不行。
去银行取钱的时候,柜台上的小妹,看我一个小年轻,一次取那么多钱,也是热情的不行,不过说实在这个小妹长的还真的水灵,要是以前,我肯定还会留个号码啥的,现在哪有什么心情? 所以只能辜负了这个笑起来有俩酒窝的妹子的几个媚眼儿了,这让我心里苦笑啊,没有了大哥二哥,哥们儿连泡妞都没空?
等取了钱,我们俩也不敢住酒店,谁知道赵大奎找的几个人跟丢了我们,会不会报警阴我们? 只能在城中村里,找了个小别院,租了下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旁边丢了几张几天前的报纸,我拿起来一看
警方查处盗墓集团,缴获文物三百多件,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已经做了周密部署,盗墓团伙头目赵邵璞,赵无极离奇失踪,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
我吐了口口水,骂道:追捕你麻辣隔壁。
然后丢掉手纸,用这份报纸擦了擦屁股,他***,真硬。 上完厕所回到屋里,朱开华在那边无所事事的扣脚趾,扣完还要把手指伸到鼻子下面闻一闻,我看的一阵恶寒,也没理他,点上一根烟,掏出李叔写给我的纸条。
第一个,就是市局的赵局长,这个是我二哥以前的老关系,如果真算起来,还算是我的本家。我还跟他们一起吃过饭,二哥都不知道跟他上供了多少,而且我刚听李叔说,好像,他只卖我二哥的面子。
我掏出手机,按着号码打了过去,响了几声后,那边想起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你好,哪位?
我这边强扯出来个笑脸,道:赵哥,是我,三两。
那边咦了一声,说完,我听到他对旁边的人说道,对不起,失陪一下。 接着就响起了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周围清净了,响起了他刻意压着的声音:你小子跑哪里去了!你二哥呢?!这边都乱透了你知道不?
我谄媚道:知道呢赵哥,这不是投奔您来了? 我二哥现在手头上有点事儿,走不开,我说赵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听说您去封了我家的铺子,还抓了好些伙计?
他叹了口气道:我有什么办法,赵大奎找了上面的死压,我这边已经尽力在抗了!
我道:赵哥,现在我也只能找你了,咱们的关系,我也不绕弯了,这事儿能不能缓和?需要多少,您说个数,我尽量安排。
他呀了一声道:三两,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这次真不是钱的事儿,你不跟我绕弯,我也问你一句真心话,你老实告诉我,你二哥,到底出事儿没?
我说道:这个你放心赵哥,我不忽悠你,二哥在敦煌那边有个天大的买卖,脱不开身,我以前托人给他带了话了,反正最近肯定会赶回来。
那边又问我道:你二哥回来,大概要多久?你赵哥也不跟你玩虚的,你家老二上面到底认识谁,手里还有什么底牌,他不回来我真不知道,按现在的势头,你赵哥我真帮不上忙。
我暗骂了一句,草你大爷,收钱的时候说天大的事儿你都能抗,现在又说自己抗不了了? 心里虽然这么骂,嘴上还是不含糊道:最迟一星期,二哥绝对回来。
他问我道:你没骗我? 我道赵哥你说哪里话,我骗谁也不能骗您不是? 我这句话说完,那边安静了,我也没开口,大概过了一分钟,他叹口气道:事情我先压着,能压多久是多久,但是抓的那些伙计什么,等你二哥回来再说。
说完,不由分说的压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我不由的苦笑摇头,朱开华问我:那边怎么说?
我道,还是一样,拐弯抹角的说了半天,还是不见到我二哥,就不插手,起码是不过分插手,真他娘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朱开华撇了撇嘴道:你就满足吧,人家没听到你自报家门就挂了电话,肯跟你墨迹几句就够给面子了,这年头锦上添花谁不会? 可是能雪中送炭的,你见过几个?
我想想也是,看着刚取的现金,苦笑道:哥们儿这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 说完,继续对着李叔给我写的名单上的电话打了过去,一个是文物局的孙局长,一个是市委综合部的一个副部长,这两次,还真是印证了朱开华的话一点不假,我电话打过去,那边倒是接了,可是我一说我是赵三两,对方就马上压了电话,根本不给我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气的我差点把手机砸了,怒骂道:一群白眼狼,以前酒桌上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一个比一个牛逼,我老赵家还没完呢,就这就怂了?
朱开华没接我话,对我嗤笑了一下,一幅老子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欠扁表情,我看了看名单,还有最后一个电话,魏洪昌,我老爹的拜把子兄弟,据说是在墓里遇到了大粽子,断了一只手,一次被吓破了胆不再倒斗,大家都以为他金盆洗手了,可是这家伙天生不是走正道的料,下海经商赔了个精光,自己又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了,受不了安静日子,后来干脆走了黑-道,不过还真被他给琢磨出了名堂,现在在洛阳,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可是这个人,我只在我父亲还没走的时候见过几面,之后这二十年,二哥跟他有没有联系我不知道,我反正是只听说道上有个一只手的魏洪昌跟我父亲是拜把子兄弟,却从未见过,他肯帮忙?
犹豫再三,本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我还是硬着头皮打了过去,那边接通之后,声音很轻,话也很简洁,就一个字,谁?
我还是腆着笑,道:魏叔叔,是我啊,赵三两,赵建国家的老三,您还记得不?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说完我祈祷着,千万别挂电话啊,哥们儿现在一直在装着镇定呢,您老要是也撇手不管了,我可算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也许是哥们儿的诚信感动了老天,那边在沉默了很久,开口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我羞愤欲死。
“你就是建国家的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赵三两?”
我被臊的脸都红了,却不得不说:魏叔,是我。
那边冷笑了一声,道:怎么着? 你们三兄弟二十年想不起我这个魏叔叔,这一出事儿,就找到我这边了?
我赶忙道,魏叔,哪能啊,我们三兄弟啥时候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不是,这不是一直想着您忙,不忍心打扰您?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可是哥们儿这不是没办法不是? 那边魏洪昌听不出来我在扯淡就奇怪了,笑了笑道:出来吃个饭吧,算算,也二十年没见你小子了。
这一刻,我都想对着电话亲一口了,发自内心的欣喜道:谢谢您魏叔! 等下碧春园,不见不散。
那边回了一句:谢个毛~ 之后就压了电话。
朱开华看到我这个样子,问我道:成了? 我点点头道:一个我父亲的把兄弟,现在叫我出去吃个饭,这个人要是真心帮忙,我看事儿能成,他在洛阳的黑道上,很有些影响力。
朱开华点头道:靠谱不?别人家摆了个鸿门宴,我们俩一进门就被砍成肉酱了。
我道,应该不会吧,老一辈的交情哪里是现在这些酒肉朋友能比的,他跟我老爹可是一起生死过的弟兄,真不帮忙这我可以理解,落井下石的事,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之后我们俩说干就干,说实话,现在我所做的每一步,都是站在二哥的立场上,想他会怎么做,然后我照做, 去吃饭之前,我甚至还跑去商场给我们俩一人买了一套西装穿上,因为二哥曾经说过,谈判场上,重的是一个气势,这次去吃饭虽然算不上是谈判,起码是求人家帮忙的,我们俩的行头不能弱了,很扯淡的说,不能让别人以为我老赵家出事儿了,连衣服都买不起了。
更何况,我穿的正经点,也多少能挽回点在魏洪昌心目中废物的形象不是?
等我们俩到了碧春园订了个包厢,之后我才打电话给魏洪昌,告诉他包间号,过了不大一会儿,魏洪昌来了,身边还跟了几个人,每一个看起来都跟港台片里的黑帮成员差不多,可是看到魏洪昌之后,我明显的一愣,这厮倒是打扮的跟一个儒士似的,差不多五十岁,却穿了一身绸缎唐装,脚上还踏了一双老北京布鞋,看起来相当儒雅,只不过,左边空荡荡的袖管却在昭示着这个男人背后的故事。
我们俩是求人办事的,当然不敢在包厢里等,直接在比春园里外面迎接,我之前没见过他,但是模糊有点印象,看到甩着一条独臂的他,我赶紧迎了上去,客气的话也不必在这里累赘了,等到进了包厢,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自觉的站在了门外,我有心让他们也入席,可是魏洪昌摇了摇头,摆手道:没事儿,我们进去。
进了包厢之后,魏洪昌自然而然的坐到正席,不说我们是有求于人,就按辈分,他是我老爹的把兄弟,这个正席也坐的理所当然。 男人见面吃饭,第一件事肯定是让烟,啥也不说,烟先点上再说不是。 可是我让给他烟,他却摆手道:不抽。
一点接的架势都没有,搞的我的手讪讪的抽回来,递给朱开华一根,我自己叼了一根,笑道:魏叔,小时候我记得您烟瘾老大了,什么时候戒的?
他点头道:听说抽一根烟少活三秒钟呢,我这个人越活越怕死,加上你婶子也管的严,抽烟总是偷偷摸摸的,干脆就戒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开华已经打火点上嘴巴里的烟,魏洪昌一拍桌子,脸上没了笑,声音也听着很冷,道:你把烟掐了!不知道抽二手烟不好?!
他这一句话说的很突然,也很霸道,跟刚开始进屋时候的和气完全不同,唬的我正打火的手抖愣在了半空,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 我转眼一看朱开华,可不是,老朱这个人什么脾气,被魏洪昌这么一指,脸色马上就变了,我心里一惊,赶紧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他的脚,而且不停的对他眨眼睛。
朱开华看了看我,没说什么,但是心里不爽是肯定的,恨恨的瞪了魏洪昌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掐灭了烟头。
刚还一脸颜色的魏洪昌马上就换上一幅笑脸,笑道:小朋友脾气挺大,怎么着,我看着,你很不服?
我心里骂道,草你姥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求你办事呢,你倒先找起事儿来了? 可是眼下哪里敢由着他们吵,也不等朱开华发飙,我赶紧站起来赔笑着介绍道:魏叔,这个是我的生死兄弟,朱开华。
生死两个字,我咬的特别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一见面就掐起来,可是我想着,魏洪昌怎么着也是我叔叔辈的,听到我说这是生死好兄弟,不看我面子,就算看我老爹的面子,也不至于在为难朱开华了吧?
说完,我又对着朱开华眨了眨眼,介绍道:这个是我老爹的把兄弟,魏叔。咱俩兄弟相称,算起来,你叫他声魏叔,不亏。
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不得不说,哥们儿说话的技巧也提高了不少,这句话,我特意点出魏洪昌的辈分,又把我老爹扯出来,实际上是说给魏洪昌听的:你是我老爹的把兄弟,我们俩还要管你叫叔叔,你到点就行啊,为难小辈儿自己丢份儿不是?
魏洪昌不可能听不出我的意思,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小三两,外面关于你的传言,有点不靠谱啊,我就说呢,建国那样的英雄气概,怎么可能生出个怂包儿子?
几句话间,菜就纷纷的上来,虽然三个人,我还是点了一大桌子菜,毕竟礼数不能丢不是? 今天桌子上的三个人,魏洪昌当之无愧的主角,我就笑着问道:魏叔,要喝什么酒?
谁知道他摆摆手,道:酒也戒了。
我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他娘的是什么黑道大哥? 烟酒不沾身? 吃惊归吃惊,我还是笑道:魏叔生活习惯真好,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年轻,哪像我,年纪不大,其实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咯。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拿起来筷子,夹了点糖醋鱼,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来碧春园这样的地方,华而不实,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其实做菜的手艺,真的一般,我知道外面几个地方的家常菜,小地方,味道却真的没得说。
我能说什么?说他装逼? 明显不能,而且还要赔笑,这时候我都有点佩服我二哥了,他那么个寡言的人,怎么能左右逢源?莫非直接拿票子砸出来的?
他动了筷子,我们俩当然不能闲着,三个人不抽烟,也不喝酒不说话,就那么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我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的饭,就他娘从没感觉这么无聊过,好不容易中间有个空,我赶紧提正事儿,道:魏叔,我们家里那事儿,您怎么看?
你拿筷子指了指我,道:先吃,吃饭时候不谈事儿。
朱开华在那边拳头都握起来了,我也有点憋火,你大爷的一个黑道大哥,多少年没吃过饭了?! 可是眼下我真的不敢得罪他,只能一直在踩朱开华的脚,示意他冷静,魏洪昌这么装逼,万一他一个火起来就麻烦了,得不到帮忙不说,还平白的竖个大敌。
我心道,吃,你说吃,咱吃完成不? 可是偏偏的,他吃饭极慢,细嚼慢咽的,而且是吃一口,停半天才动一下筷子。
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