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赶到了游致远身前。
“……游家的弟子?”东圣海面上几乎不可抑制的喜色顿时泯灭,冷笑着望向了对面指尖滴血的游弋。但魔物不欲与他多言——西侧的巨响,即便隔了百间的屋子也能听见。他一心急着要干净了这些家伙再去寻季仲卿,他怕天道再发飙,做出什么常理之外的事儿来。
魔物修为不明,虽比不上此刻的游君临,但处理了这位实力剩半的魔修还是可能的。游弋不再停滞,也不去看他身后游致远莫名的神色,十指化作木心莲的枝叶,长箭一般激射而去。他的本体却后退了一步,迫近游致远时非常干脆地喊了一声:“爹。”
半晌没得到回应,游弋心中一急,趁与对方魔修缠斗的空档回头看了一眼。游致远有些呆怔地看着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气的波动,想来是在方才的打斗之中已耗费干净,模样颇为狼狈。魔物心中无奈,又提醒道:“我以灵气助你施法,快快快!”
游致远这才惊醒。
游弋的攻击手段在多人围困之中并不能很好的施展,反倒是防御更为厚实。虽然不明白游弋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在如此状态之下放出法术,但神智迟疑的空档之间,游致远的双手却已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十指纷飞,艰涩却最终顺利地掐出了一个凝结法印的手诀。
“游离印”。
作为游家震慑小极天的法术,这枚游离印若真能成就,必然能轻易解除眼前的困境。但即便是游致远那一身浑厚的灵气,耗费干净也不过能支撑起四次的攻击。
待游致远意识归拢,想要停止之时,却感到一股灵息竟亲昵地倚在他的手边,顺着结印的手诀汇作一枚方形的玄妙光块,凝结在一处。而游弋几乎是一瞬间便察觉到自己攒了许久的灵力飞速流逝,他收回一身枝条,源着血脉之中的默契后退一步。
游离印出。
嚣风鼓舞,东圣海为首的五人凭借心头那一瞬极为危险的预兆跳开一步。但游致远的手速更快,完型的法印经他的手诀一引导,几乎是一瞬间便带着澎湃的灵息逼至东圣海的面前。光明炸裂之时,尚存一丝逃跑可能的圣王脑中忽然一空,出现了一口血淋淋的池子。
池边,由他亲手杀害的妻儿亲属,一身记忆中的素净衣衫,侧过半张脸,静谧地冲他微笑。
凉丝丝的腥风中,一缕看似慢悠悠,却又极为灵敏的光线自众人身后飞来,茫然惊惧的东圣海垂头望去,游离印的光辉绞着他的骨肉,自下向上,飞快地将他吞噬。
光明过境,黑夜来至。
……
…………
游弋觉得脑仁一阵阵尖锐的疼,方才游致远那一出手抽走了他太多的灵气,让他的膝腿不由发软。待眼前的白芒散尽,露出已然显现夜色的天穹时,他没忍住戳了一把怀中蹦跶的胖鸟。
魇陌唧唧喳喳:“你就如此对待你的好队友?”
松了口气的游弋好心情地又揉了揉他的脑门。
方才那一下,若是被东圣海逃离了,恐怕事情又要再逆转。好在魇陌与嗜血藤及时出关,这只鸟儿用秘术牵制了一下那位圣王的心神,才得以赢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儿,他一抬头,与神态复杂的游致远对上了眼神。
“你……”离家出走多年的儿子忽然出现面前,又强势地救了他一命。游致远的心情颇为复杂。他想起家族大比那一日,季仲卿的话、游君临的话,以及紧要关头忽然出现的——像方才护住他一般护住了东圣海小堂主的白玉枝叶。
几多问题含在喉间,他迟疑了许久,最终问的却是:“你和季家的那人——”
游弋轻轻点了下头。
他与这具壳子的爹并没有什么可以聊的,为了避免尴尬,也是为了节省时间,游弋语速飞快地道:“待今日事成后,我会去季家。”魔物并没有详细去说究竟是什么事儿,只是微微垂首轻声补了一句:“……我可能不回来了。”
惊雷落地。
遥远的西方,与一身墨色长衣的朱雀对峙的季仲卿看向沐浴在雷光之中的游君临。他的声音极冷,锋锐如剑刃:“让开。”
朱雀微笑,竟真的侧身让出道来:“放心,我现在不会拦着你。毕竟那锁仙阵……我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雷光濯耀中,游君临睁开眼,露出一双沾染了火焰的橘色双眸。那眸光荡漾如水波,涟漪间仿佛是另一人在凝望。
惶恐,又带着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