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帝阵亡,新帝入宫,最是流言沸腾时。
天竺,乃至整个昭阳,随着七月十七日过去,各种议论在大街小巷中流传发烧,那个弑母夺位冷些无情的昏君,墨燃玉是如何的笨拙,下场是如何的凄惨,被人们形容得绘声绘色,那个奋勇翻身足智多谋的新皇,墨惜颜是如何的聪明,手段是如何的高明,种种光荣事迹被人们津津乐道。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这样的言论,说,昭阳的新皇料事如神,料准了墨燃玉一定会陷害她,一定会对德亲王府的人出手,于是,她早早地便安排了人,她前脚刚走,下一刻便让人将自己在乎的人悄悄送出了王府。
至于她是如何避过众人的耳目,无人知晓。有人说,她是有会忍术的高人助阵,轻松地便从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将人送出了府。有人说,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在府中挖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密道,人是从密道走的。但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人们无从查证,人们只知,陌宰相领人前去搜查时,发生了不少趣事。
据说,那些墨燃玉的爪牙,没有找到任何密道,只是在府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尸首据说死相极为恐怖,双目圆瞪死不瞑目,脸上刻着“我是罪人”的字样,而墨燃玉的爪牙,在检查尸首身上的伤时,发现那人的身上刻有“我罪该万死,摸我者,恭喜你,你会随我一起下地狱”。
那原本半蹲着检查尸首的人,一看见这些字样,立即被吓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蹭着地面快速往后退,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她抬手去擦,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肿得像猪蹄儿,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啊……”她吓得惊声尖叫,“快救我快救我,那人身上有毒。”而那些与她一同办差的人,纷纷被吓得立即离地上那具尸体以及她远远的,惧怕那恐怖的毒物。
类似的小陷阱还有很多,人们很好奇那具尸体的主人到底是何身份,人们猜测,应该是某个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行凶时恰好被当初的德亲王给捉住了,因为没有人听说天竺有某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无故失踪的事。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根本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而是墨惜颜当初在襄阳城外遇人行刺时,抓住的那个二公主的手下。
那人被她带回王府后,她原本打算等秋海棠身体康复后,让他自行报仇,可想了想,她最终没有那么做,因为她不想抹杀秋海棠的天性,更不想在秋海棠的心中留下阴影,于是,她一直将那人的性命留到了最后,用来恐吓墨燃玉的爪牙。
那人身上的字,是她特意让叶护卫刻上去的。那人身上的毒粉,是她让万管家准备的,人接触后不会危及性命,但在一个时辰内,都会维持肿如猪蹄的模样,还会有灼热的刺痛感,奇痒无比,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挺折磨人的。当然,那具尸体肯定没有这些症状,因为那毒投在她身上时,她已经死了,肢体僵硬。
皇权更替,如浪淘沙,虽说这次争斗没有经历多大的动乱,但终究是经历了领导人物的变换,所以,最高领导人下面的那些虾兵蟹将,面临很大的整改问题。
如今的朝廷官员,有不少都是当初追随墨燃玉的人,这部分人,似那墙头的草,新帝夺权,她们自然唯有俯首称臣,但她们,并不是真正的臣服,而是多半是口蜜腹剑、面善心恶的阴险小人。
对于这部分人,墨惜颜如今有些头痛,她不知道到底该拿她们怎么办。
直接削了她们的官职?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暂时还找不到那么多人来填补空缺。
和那些人明里周旋暗里耍诈?人太多,她没那么多精力同时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人。重点是,不是衷心的臣服,再加上品行不正,这样的官员留在朝堂上久了,早晚会生出幺蛾子。
这日,她入宫后的第四日,也就是七月二十日,想着今后她要面对的一切,她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满心的疲惫。
她不懂,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想成为帝王,难道没人知道,这当了老大,有很多烦心事要操心吗?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她当真宁愿到乡下去种田,心情好了就去种地,能养活自己了,便抽出些时间下河钓鱼抓螃蟹,好不快哉,她灵魂被疯狗咬了才会想当这杀千刀的皇帝。
想着游山玩水,她不自觉便想到了苏颜歌,不,应该说是宫蓝锦,因为苏颜歌只是他的一个化名而已。
同在皇家,她觉得宫蓝锦比她幸运多了,因为他很自由。可以说,所有皇家人的悲哀,在他身上找不到,大抵,除了幼年丧父这件不幸之外。
西夏女皇对他的宠爱,超乎了这个世上所有母亲对儿子的疼爱,因为爱,所以宽容,所以放纵,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甚至在婚事方面,对他都极为容忍,他不想嫁,便一直拖到了如今。
嫁……
想到这件事,墨惜颜不由心中一紧,刚被手指的轻揉化解开去的眉间的褶痕,又慢慢地聚了起来。
他现在……还好吗?可是已经将她忘记,将她放下?会不会……他已经重新找到了另外的心上人,为了那个人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想着种种过往,墨惜颜心中蓦地一疼。
等将来,他要从她这里讨要的一件东西,是她的心吧?从头到尾,他要的都不是别的,只是她的心而已,而她最后,伤他很深吧?所以才会说他不要那件东西了,他们两人从那以后再无瓜葛……
刚进宫,一番梳洗后,收拾好自己的陌如星和秋海棠结伴前来未央宫,想要给墨惜颜一个惊喜,岂料他二人才刚转过回廊,便瞅见墨惜颜立在殿外,望着远处一声叹息,嘴角划过一抹苦笑。
那叹息声轻悠悠的,却让二人猛地顿住了脚,秋海棠更是反应迅速地拽着陌如星的手腕拉着他退了回去,躲在了转角后。
陌如星不解,扫了扫秋海棠还拽着他手腕的手,蹙着眉正要询问秋海棠为何要拉着他躲起来,让秋海棠放开他,秋海棠却在探着脑袋偷偷地看了眼未央宫正门外的人后,缩回脖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觉不觉得,王爷方才的笑很古怪?”
秋海棠这么一说,陌如星怔了怔,仔细想了想,他也觉得是有些奇怪,只是,他没忘记手腕上怪异的感觉,淡淡道:“你先松开我的手再说。”
秋海棠循着他的眼神看去,挑了挑眉后“唰”一下放开了他的手。
他摸了摸手腕,轻抚了几下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心里想,好像,他一直以来就不喜欢与人亲近,与墨燃玉在一起时亦是如此,惟独一个人例外。
秋海棠瞧着他的动作,秀眉高挑着,心底冒着各种小泡泡。
真是……他不就是拉了他一下吗?他至于这么反复拍来拍去的?他到底是有多嫌弃他的手脏啊……
两人正各自想着心事,方才接他二人进宫的叶护卫,已护送太上凤后和祥贵君返回了自己寝宫,正要去向墨惜颜复命,见他二人躲在转角,上前询问:“王夫和侍君躲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两人闻声同时回神,秋海棠下意识地回道:“谁说我们躲了?我们只是站在这里吹风而已。”
吹风?叶护卫转身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又正儿八经地闭目感受了一番,却发现周围只有热空气,根本无风,回身佯装一本正经地问:“那敢问两位主子吹够风没有?陛下在那边,奴才正要过去复命,二位主子可要一同过去?”
她说着抬脚就要走,秋海棠却是伸手拦住了她,“欸,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她微微一笑,回身问:“秋侍君有什么话要问奴才?”
看叶可欣笑得诡异,秋海棠蹙了蹙眉。“我问你啊,王爷她……不是,陛下她最近是不是都很反常?”
“反常?”叶可欣皱眉,“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