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栖雁随意瞥了对方一眼,便不再理会,轻轻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跨着方步径直走到慕长云身边,撩起下摆,便通身气派地坐在了另一边的主位上。
“柳大老爷此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说吧!”
柳铭川此时终于坐起了身,他心知自己并无内伤,身上甚至不会留下什么淤青,只是这柳栖雁下手实在够黑,专挑痛的地方揍,而最后那一下劲气外放,更是直接打灭了他心中所有的自傲与气焰。
即便是武林中那些隐士名侠,能做到这点的也寥寥无几,而柳栖雁,他才不到三十岁!
自己被称为天才,此时看来却如同一则笑话,却让他半点也笑不出来。
柳老头见孙子无事,来不及放松一口气,闻言抬头看向自己的这位堂侄,抖了抖嘴唇,终究呐呐不成言。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眼前这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搓圆捏扁的幼儿了。
即便云曦楼在霄国武林早已式微,也依然是瘦死的骆驼,他柳家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能在其中坐上楼主之位的,又怎会是简单的角色!
反倒是他之前,以为仗着长辈的辈分便可在他面前说一不二,仗着家中的少年天才便可在此耀武扬威的想法,简直愚昧到可笑。
他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与其说他是听信了他人之言,对那所谓的侄子言行怒发冲冠而来训斥,还不如说他是在打着当初被柳栖雁带走的,他的祖母与母亲嫁妆的主意!
他想以武力胁之,再以人伦斥之,盘算着终能将他彻底逐出家门,从来强要来那些被带走的财物。
可如今……
一场败,如醍醐灌顶。
他被周围人对于孙儿的赞美之词冲昏了头脑,被梁长老派来的亲信所说的娈宠昏聩之言迷惑了理智,更被心中无穷的贪欲蒙蔽了双眼,傻呵呵地带着儿孙,跑来这曾经亏待过的侄子面前自取其辱。
此时的他哪里还敢口出恶言?那些嫁妆,更是半句不敢提起,生怕被柳栖雁发现了他真正的来意。
只见他脸上迅速挤出了一个殷勤的笑容,起身极为热络地应道:“我等自听闻了五郎的讯息,便动身赶来此处,本是极为关心你的境况!五郎幼时离家后便杳无音讯,实在是不该!岂不知家中亲眷心中的担忧关怀?”
慕长云听着这话,心中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这柳家人没脸没皮的性格,大概真的是遗传的?而眼前这人显然段数比之柳栖雁还高了不少,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能把他自己都感动了。
而柳栖雁显然也被肉麻得够呛,扯起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下与柳家本无瓜葛,亲眷什么的,柳大老爷还是莫要胡说,还是说,柳家其实是想我归去故里,与县丞城领好好说道一番,这柳家的归属问题?”
年长的两人闻言,同时脸色一青,狠话含在嘴里却说不出半句,简直憋屈到了极点。
至于柳铭川,他直到跟随父祖离去时,也未从巨大的打击中醒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心境怕是遭受了极大的挫折。
慕长云与柳栖雁一同坐在檐下,看着一无所获的三人,蹒跚的身影在侍者的引领下越走越远。侧头见他神色淡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换来爱人抬眸一笑。
“那少年若是不能从失败中走出,此生的武学进境只怕止步于此了。”
“他家人对他的言传身教便是如此,心性自是难以提升。”慕长云自然不会对其有半分怜悯,见爱人并没有沮丧或伤心,便放下了心来。
柳栖雁转头又看了看远方,低声一笑,道:“自离开柳家,我便是无家之人。长云,幸而有你。”
慕长云的回答是,伸手揉了揉他满脑袋的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