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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此曲君应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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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夫人待客的房间很是宽敞,可称得上如宫殿一般了。

神门的这些建筑,不知历经过多少主人,始建于何时。神门的人居住的屋子俱都是又大又宽敞的,甚至不比皇帝的寝宫差。

惜夫人自上任门主曲应知时,便担任着神门的右护法一职,一直尽忠职守,所以乐灵道甚是信任她。

可如今,他一踏进惜夫人宽敞明亮的厅堂中央,便知他已经踏进了一座布满杀意的陷阱中。

——怪只怪他的身形实在太快了。

惜夫人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中,远远便见他到来,站起身道:“门主。”

随着这两个看似随意的字从她嘴里说出,殿中的天罗地网立时发动了起来。

一张巨大的网,兜头向他罩来!

乐灵道全无防备,更何况他已经闻到了一种幽幽的淡香,这正是惜夫人引以为傲的夺命之香。

他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但他依然划破了那张巨网,又旋身扫落了第一批到达的暗箭。

惜夫人的机关术同样是她引以为傲的,乐灵道似乎已经无处可逃。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惜夫人早已收起了笑,满面寒霜地抬手,不断扔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暗器。

她一定要杀了他!

乐灵道拼尽全力抵挡。

阎云阎彩只迟了一瞬,看到这番境况,毫不犹豫在门口扫开殿中两侧不断射向中央的箭支,便要进入殿中。

乐灵道厉声喝道:“别进来!”

——屋中的毒气不断翻涌,进来再多人也是无用。

阎云横剑扫落一批阻挡去路的箭,阎彩趁着空隙,飞身掠到乐灵道身边,为他当下惜夫人的暗器。

阎云慢了一息进得殿中,道:“属下是门主从阎王那里抢来的人,属下永远忠于门主!”她的话是对乐灵道说的,目光却直直地愤恨地看着惜夫人。可惜她进了殿,便等于中了惜夫人的毒,此时想上前牵制住惜夫人,也是有心无力。

惜夫人好似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很多东西,她全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狠戾的笑意:“你忠于你的门主,我也忠于我的门主!乐灵道,若不是你,门主如何会生死不知!”

乐灵道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可他心里明白,惜夫人一定是误会了他!

果然,惜夫人又狠狠道:“你和你那白眼狼的娘,都是一种货色!”她虽然在说话,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

眼见乐灵道三人就要命丧黄泉。

一头老虎突然出现在门口——这自然是邢列缺。

他冲着屋内发出一声虎啸,屋中的空气似乎也为之一顿。不过一瞬间,殿中装有箭支暗器的地方俱都被震碎,可喜屋子还没有坍塌。

屋中四人耳中轰隆隆一阵响,等好不容易头昏眼花地回过神时,都虚弱地委顿在地,怎么也起不来了。

这时,太渊才溜溜达达地进了屋子。

邢列缺立刻跑到太渊身边,尾巴还小幅度摇了摇,显然在求表扬。

太渊笑道:“九天真是能干。”

邢列缺便欢喜挨住他,扭着身子蹭了蹭。

惜夫人暗恨事还未成,对乐灵道嘲讽道:“这又是你从何处寻来的人?你还想对门主做什么?!”不等他回话,又对太渊道,“我观你气度不凡,若你是被这小子骗来的,现在大可以走了。他这种杀害长辈的小变态,可不是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所能斗得过的。”

乐灵道苦笑道:“这是我找到的,能治疗外公的奇人。惜夫人,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惜夫人愤怒道:“你休想骗我!不正是你和你娘设下的计,暗害了门主?如此,你才好夺取神门的门主之位,以供你母子进宫,图谋皇位!”

乐灵道叹道:“虽然我娘于一些事上,是有些不清醒,但她还不至于去害外公。若她真要杀一个人,第一个会杀的,恐怕也只会是我。”

阎云忍不住道:“门主为了老门主的事情,整日里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办法。惜夫人,你就是这样对门主的?!”

阎彩亦是气道:“惜夫人,我看你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罢!”

惜夫人忽然大笑道:“我心中所想所盼,苍天可证!我有没有私心,死后阎罗可判!乐灵道,如今你却是再不能加害门主了!”

乐灵道见她仍然不肯相信,也忍不住怒火上涌,冷笑道:“你放心,等你死了,我自会给你烧些纸钱。”

太渊抬手,随意摆了两下手掌

——他看似是想扫走鼻端的淡香。

惜夫人刚想让他别白费功夫,就发现,满殿的淡香竟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她心里不由有些动摇——也许乐灵道说的话是真的呢?也许他真的没有害门主?

——可若不是人为,门主为何突兀地昏迷不醒?

就在殿中一时寂静的刹那,那个领路的门中弟子这才如梦初醒。

方才他紧跟在左护法后面赶到,当时殿内已经成了天罗地网,他有心进去,奈何无能为力。

现在他已经吓得说不话来,瘫软在地上——他不过是传个话,却万万没有想到,惜夫人叫来门主,是为了杀掉门主。现在门主已经中了毒,他却什么事都没有,显然惜夫人不知在何时提前给他吃了解药——也许解药就在惜夫人赐下的那杯云雾茶中。

但他却不能再活着,神门中没有背叛门主的弟子。

一念起,这弟子已经抽出了刀,抬手抹向脖子——与其在门主死后,被门派众人唾骂,还不如和门主一起死了干净。

但他显然死不了。

太渊一眼看去,弟子手中的刀便“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太渊笑道:“他倒是忠心。”

乐灵道显然也看出了这弟子的意思,他对弟子道:“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说。”顿了顿,他又道,“今日之事,你便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太渊轻笑一声,那弟子便满脸茫然,恍恍惚惚地起身,朝远处走去。

邢列缺一张昂得高高的老虎脸上,顿时一派傲然。他瞥了众人一眼,道:“这下他就一点不会记得今天的事了。”让他们小看太渊,瞧!这不立马就被他家太渊惊掉下巴了吗?

惜夫人听到一头老虎嘴里,竟然说出了人话,顿时满脸惊奇,但她很快想起门派中隐藏起的曾经,立刻敛下脸上的错愕,只心里不由有些相信乐灵道。她不由问乐灵道:“为何门主会昏迷不醒?”

乐灵道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阎彩道:“惜夫人,老门主为何昏迷不醒,这事是大家都所不解的。如果你不相信门主,大可亲眼看着这位先生救治老门主。我今日多这句嘴,正是为了门主。我想门主是不会杀你的。不光因为门主心软不忍,若你就这样死了,老门主醒来时,也定然不会开心。”她转头看乐灵道,以眼神询问。

乐灵道点头道:“我自然不会杀她。她忠于外公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她的事,我会等外公醒来,另行定夺!”

惜夫人不由道:“好!乐灵道,若你真的清白,就让我去。若我果真错了,也不用门主来决断,我情愿以命相偿!”

邢列缺对太渊道:“这门派竟然盛行要死要活,真是怪事!”

说话间,那四个人竟然都能动了,众人站起身。

乐灵道三人体内的毒,也不知在何时消退。

除了满殿狼藉,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

众人朝曲应知所住地方走去。

太渊笑道:“灵道,你的直觉不是很准确吗?”

乐灵道自然知道,这是太渊在笑他自己往陷阱里跑。他不忿道:“是准确,但我只想到推测她忠于外公与否了。”然后,他就差点掉坑里。

太渊看一眼惜夫人,又道:“这就是你的另一个红颜知己吧,确实如你所说,同少女一般娇艳。”

惜夫人立刻目露鄙视地看着乐灵道。

乐灵道羞怒道:“你知道我当初是在开玩笑!”

邢列缺不由大笑,道:“太渊是在逗你玩的。”

乐灵道当然知道是在逗他,他不由紧紧地闭上了嘴,决定少说少错。

曲应知现如今住的地方,正是乐灵道的房间。

也不怨惜夫人怀疑他,实在是自从曲应知昏迷,乐灵道便把他移到这里,除了照顾曲应知的杂役,从不让门派中的其他人进来看望。

——他自然是怕其他人伤害到曲应知。

可惜夫人不能理解。

——她如何会去害门主呢?

——乐灵道隔离开门主,自然是怕她找到救治门主的机会。

——他在控制门主。

惜夫人只会那样想。

这还是惜夫人自曲应知昏迷后,第二次见到他。

第一次还是在曲应知昏迷的当天。

后来乐灵道自然而然地成了新任门主——曲应知留了一封信,上面交代,若他忽然不测,门主之位便由乐灵道继承。

这样看似潜藏猫腻的事情,如何能让惜夫人不去怀疑。

信件可以伪造!

人,自然也能暗害!

她便小心隐忍,立誓要为门主报仇雪恨。

谁知,这里面竟真的不是人为。

邢列缺听说曲应知能掐会算,早就在脑海里勾画出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结果他凑到窗前一看,曲应知脸上一丝褶子都没有,嫩滑得和鸡蛋白有的比。

什么外公,说他是乐灵道的哥哥还差不多。

邢列缺失望地从床边退开。

惜夫人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床上面容安详的曲应知,她哽咽道:“门主……”总算,曲应知还活着。她终于放下一半的心。

看来,乐灵道真的没有暗害门主。

——一个行为鬼祟的卑鄙小人,是不会在她要杀他后,还有度量让她活着的。

更何况,即便真凶是他,她既没有办法手刃真凶,也没有办法让门主醒过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门主。

而今不管原因是什么,她终究已经暗杀过现任的门主。她回身朝乐灵道跪下,沉声道:“我已不再配为右护法,还请……门主另择贤良。只求门主让我再苟活两日,我之余生只盼能照顾……老门主。”

若果真不是乐灵道下的毒手,即便门主一直昏迷不醒,她也不会再焦虑痛苦。

有些事情,本不能强求许多。

只要门主不是被亲人背叛,就是一件足以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乐灵道看她这样,叹气道:“你今日这事,不得不罚。就罚你每日照顾外公起居,凡事必须亲力亲为吧。至于右护法的位置,暂时还是你来担任。其余不用多说。”

邢列缺清咳两声,道:“你们到底还要不要救他了?”

惜夫人眼睛里立刻放出了光彩,站起身追问道:“门主果真有救?”

太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中,摇头道:“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并且是因为大显已至而死。按照他的年纪来看,算是喜丧。”

惜夫人黯然地回身,看向曲应知如同睡熟的面庞。

乐灵道皱眉道:“可是外公身体温热,分明和活着时毫无分别。”

太渊笑道:“就是奇妙在这里。其实,他本也未到大限之期。谁知,你这外公的好奇心实在太多了些。他竟用自己未尽的阳寿,去测算天上的鬼神之事。如此,他一方面大限提前到来,另一方面,他惹了天道的怒火,才到了如今这样的状态——虽死犹生。”

乐灵道焦急问道:“什么意思?外公其实还能活过来吗?”

太渊道:“他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这样就可以将魂魄困在体内,使他无法去投胎转世。这是天道在惩处他。按理说,他要一直这样,被困到他原本的阳寿已尽时,才能魂魄离体,重获自由。”

惜夫人的眼里滚出一串泪珠来,她问道:“那门主现在,是不是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太渊笑道:“当然,他的魂魄一直很清醒,他甚至不用吃饭睡觉。所以,只要是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惜夫人显然也对曲应知平时的爱好一清二楚,此时终于忍不住,转身扑到曲应知床前,又气又急地哭道:“门主!往日里你因着算命惹出的乱子,我也不想多说你!可这神仙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这么多年,你可见过一个传说里飞升的先人?既然他们都已经不在乎神门,你还去惦念他们干什么!我们做我们的武林中人,难道就不好吗?”

邢列缺趴在太渊怀里,视线正好可以看到,曲应知的魂魄直挺挺地被困在身体里,此时正满脸尴尬地嘀咕:“我没有算他们啊,我算的就是你旁边那个人。”

曲应知一边用眼神瞟着太渊——因为他的头转动不了,一边笑呵呵道:“仙君,你看你能把我放出来吗?我也不要活着,你让我直接死了就成。”

他就是在测算完当朝太子后,被天道清算的,现在求一求这个看着就很好说话的仙君,大概是能够达成心愿的。

说来也冤,他哪里会想到,当朝的太子就是天上的仙君下凡投得胎。这里面还牵扯了仙君的前世!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他这个凡人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天道当然不愿——如今修仙一途好不容易慢慢没落,天道再不想修士重新崛起。

甚至他还隐约看见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一些事关国祚的画面!

故而让他被困几年,也算是天道对他的小惩大诫,让这些人尝尝厉害,免得那些修士总是挑衅天道。

曲应知摇头叹息:“唉,如今我跳到黄河里,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他真的没有想去测算神仙之事啊。

果然,曲应知就看到他的外孙脸颊上的肉都气得跳开了。

乐灵道几乎和曲应知在同一时间问道:“能让他的魂魄出来吗?”

太渊看着曲应知,道:“我当然能。”

曲应知疑惑道:“仙君,你这是回答的谁啊?”可真是急死他了——这话到底是对他说的,还是对他外孙说的啊?

乐灵道显然听不到曲应知的话,他大喜,道:“我外公根骨很好,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为鬼修?”

太渊笑道:“鬼修不是看他身体的根骨的。不过,他确实能成为鬼修。”

曲应知这下知道,仙君是在回答他外孙的话。他苦着脸,叹气道:“仙君,我可不想成为鬼修啊。”

太渊忍俊不禁,道:“灵道,你外公他自己是不想成为鬼修的。”

乐灵道回头狠狠瞪一眼床上的曲应知,道:“如今我是门主,门派之中,凡大事小情便得听我的。”

惜夫人一擦脸上的泪,也点头道:“对,如今老门主也得听门主的。他可得好好活着!”

曲应知不甘不愿地苦着脸,劝道:“仙君,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招惹天道啊?”

太渊起身,将邢列缺放到地上,道:“好了,你们先出去,只将老门主教交予我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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