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部在她耳边轻问:“喜欢吗?买回家去玩?”
少女用力点点头。
他便买了下来。在孩童们艳羡的目光中,李昀羲接过了那个会打鼓的红衣傀儡。她动了动手指,小人便扑通扑通地打起了小鼓。
他们继续在秋风里向前走去。白水部怀念地说:“其实这个打鼓的傀儡玩具,我小时候就十分想要。阿妈怕我吃坏东西,零花钱给得极少。我攒了足足一年的零花钱,想买下它。可年关将至时,那个货郎却回乡去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病死在家乡了。”
他牵了牵傀儡右手上的引线,小人挥动鼓槌划了个剑招,嘭地砸回鼓上。“后来,亲戚又送过我几样机巧玩具,有会走路的小木牛,会射箭的铁皮武士,会挥旗子的小瓷娃,都是很好玩的。可惜我对它们的喜欢。都赶不上那个我攒了一年的钱想买下的悬丝傀儡。”
李昀羲提起小人,眼神淡漠地看着,若有所思。
一阵凉爽的秋风吹过,几朵开败的桂花掉在她头发上,这个温柔的男子便站定为她拂落,牵她走向一个小小茶坊:“走了这么远,累了吧?我们吃盏乌梅汤歇歇脚。”
她迈步走到座前,顺手接过他手中一半的吃食匣子,放在茶坊的桌子上,坐下摆弄木傀儡的关节。
这时,她耳中突然响起鲤鱼清浅的嘲笑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醒了?”她在心念五蕴中睁开眼来。这里是一片汪洋,狂风吹动白云,变幻成无数的鲸鱼和帆船,又倒影在平静的水面上。一道光贯通天地,深入水中,形成一道光柱,里面用意念凝结出一个水泡,禁锢着红衣少女。
在被光明照彻的金色海水中,红衣少女讥嘲道:“怎么,你乱买东西的癖好又犯了?以前被你拖着逛集市,逛春社,简直要运回几车来,简直是噩梦。”
“我只是爱收集看上眼的东西罢了。”她啜饮着茶汤,面上泛着甜柔幸福的笑容,心念中响起的话语却霜寒铁冷,“已经是第三日了,你不生气么,你不着急么?我这样使唤他,你不心疼么?哈,我还有一件更好的事要告诉你。”
“你说。”鲤鱼道。
她凝视着茶炉里燃烧的火焰。
“他很好。”她说,“所以我要了。”这不是商量,是告知。
“我不同意。”鲤鱼道。这同样不是商量,是告知。
“我想要他,并不像收伏你那样麻烦。”她含笑提起铜壶,替对面的男子又倒了一碗茶汤,“昀羲,我珍惜你的全部,费尽周折,只想让你完完整整的归我所有,包括你的记忆,你的固执,你的自由放肆。但对他,我抹掉他的记忆就行了。”
他替她拭去炉边热出的薄汗。她伸出手去,握紧那四根凉玉般的手指,享受着万事万物皆在掌中的快感。“如今,我越来越觉得他有趣,已经忍不住不要了。”
“等我腻了,不用你求我,我也会把他随手丢在路上,任他自生自灭……”她抬起脸向眼前的男子微笑,明眸皓齿都在粲然生辉,“可他是我现在一定要吃的水晶皂儿。昀羲,你只怕是,爱莫能助了。”
被她禁锢的红衣少女这次却没有生气怒骂,平静地说:“你可以试试。但我会让你知道,‘鱼死网破’四个字怎么写。”
“哦?”
鲤鱼手中瞬间出现了一把紫色冰刀,短小,刃薄,正是紫泉所化。它紧紧地贴着她玉白的颈子,已经割破了一道血痕。
“用你自己来威胁我?”她猛然碰落了茶碗,“昀羲,你不觉得太高估自己了吗?”
少女在冰刃边微笑,眼睛都被刀光照亮。
“高估自己?不,我现在清楚得很!我有杀死自己的本事,也有让你停手的价值。也许这一次,我的手快不过你心念一闪,可只要我存了死志,你拦得住一次,拦不住无数次。而且,我在你心里和别人都不一样,我要是死了,你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好鱼儿!”
平静的海面顿时起了惊涛骇浪!她暴怒道:“你算什么!你凭什么会这样以为!”无数道电光交劈而下,擦过她的面颊、她的身体,在红衣上留下黑色的灼痕。“你不会死的,我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死。”
“是啊,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玩过,很多有意思的事都没有做过,我还有一个行走江湖、治病救人的神医梦没有做完。可你为了好玩,就要漫不经心地毁掉我最喜欢的人!”她大声喊道,“没有他,我和谁一起去高山上,去大海边,和谁一起去看社戏,逛市集,和谁一起行走江湖、治病救人?我最好的梦,是和我最喜欢的人一起去做那些事。你要毁掉他,就是毁掉我的梦!”
“那又怎样?难道我做什么事,还要受一个小丫头掣肘?”
“你受不受这份威胁,我还是亲自来试试吧。”她昂首落刃,雪亮的刀光猛地进了一分,鲜血从她颈上喷涌而出,丝丝缕缕化入海水,在日光下分外凄迷。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