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妙音临门
姬庄旧址,太阳渐落,姬天血眺望着窗外慢慢地改变着形状的云朵,因为照进来的阳光而瞇起的眼睛,正仰望着染成橘色的夏季天空。
两人都一语不发。白庸虽然也觉得跟姬天血说话很有趣味,不过像这个样子,静静地望着相同景色的时光也有异样的感触。
倘若,时间就这样子停止流动就好了。
然而,时光就如同天上云朵,不断地流逝而去。
姬天血没有触碰屋里任何东西,她只是看着,从不伸手去碰,也不发表任何的怀旧言语,只有偶尔在那对清澈的淡色眼瞳中,能见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怀念情绪。
“如果说家的话,到底哪里算我的家呢?童年记忆早已模糊的这里?记忆深刻的魔枭总舵?还是平静的沉舟庵呢?”
白庸觉得这问题十分棘手,不好问答,糊弄道:“如果是江湖儿女,应该是四海为家,处处为家。如果是佛门,那么就是空门,四处皆为家,唯有彼岸是家。”
“可是这些话我不爱听,也不想听。”
姬天血的身影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但并不软弱,一条马尾辫随风飘扬,自有无端风采。
白庸没有做任何行动,也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姬天血并不是一个需要依靠男人胸怀,倾诉柔肠的女子。
在她的人生道路上,有过与人结伴而行,却从没有依靠过别人,向来是孑然一身,曾经迷惘过,失意过,也曾顿悟了然,但如今都放下了。
站在湖边,炎炎的夏,仿佛只剩下了莲的清凉,窗下的荷塘清幽宁静,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作裳。
姬天血弯下腰,掬一捧清水在手:“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她先是深沉地呢喃了一番,随即哂笑一声,一挥手,将手上水珠尽数甩去,转身离开道:“尽日寻唇不见唇,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唇在枝头已十分。”
白庸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感叹些什么,只能跟了上去。
刚回到水月居,就见到一条熟悉的人影,却是门中长辈,妙音师姑。旁边冼凡心与俞子期两人规规矩矩的站着。
师姑来这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来参与正魔之争的吧?白庸清楚记得,对方可是极度厌恶斗争,一身所学都是养生的大道,些许术法也只是为了自保。
难道是为了见我师尊?他满腹坏意的笑着。
忽然察觉对方注意到自己,正要转移目光,连忙收敛笑容,目不斜视,做出正人君子的模样,此招正是白家不传秘技——君子正相。
但是,妙音师傅眯起眼睛,皱了皱眉头,随即一弹指,飞出一道光球,白庸不敢躲,乖乖让光球打中。
“哎呀,师姑您这见面礼也盛大了点吧,弟子有些受宠若惊。”
“哼,你小子什么心思我会不清楚?摆出那副模样,一看就知道心中有鬼。”
白庸心中抹泪,这招许久没用,果然生疏了。
妙音师姑道:“我此番外出主要是为了寻徒,顺路将修补好的天蠁琴还给你,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哎呀呀,师姑就别难为晚辈了,师尊不在屋内,算算时间,必然是在那道瀑布下助刑无私前辈疗伤。啊啊,我知道您不是为了特意等他,但夏天天气炎热,不妨先进屋,我先泡一壶茶给您降降火。”
“哦,泡茶,也行。我若是满意了就权且放过你,可要是不能令我满意,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手艺不精。”
“哈,师姑您开口了一切好说,请入屋安心等待片刻,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总算将妙音师姑请近屋,白庸同俞子期对视一下,各自松了一口气,对方则是暗中伸出大拇指,称赞他的灵机应变。
此番泡茶,可不同于上次禅辩密宗,那次是为了辩禅而泡,现在才是纯粹为了泡茶而泡茶,因此马虎不得,要有讲究。
泡茶有五讲究,一为用水,二为茶叶,三为器皿,四为水温,五为冲泡时间与次数。
泡茶用水讲究甘而洁,活而鲜,所以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条件的人都喜欢用露水来泡茶,露水含草木之精华,是为上选茶水,而采集露水要讲究时段,过早过晚都不行。不过白庸此时是没法采取露水,倒是可以用山泉,《茶经》中说“其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可见山泉也是上品之选,但泉水汲取后需要放在木桶里静置片刻,不适宜直接煮开。
其次是泡茶器皿。水为茶之母,壶为茶之父。葡萄美酒夜光杯,连品酒都要讲究酒器,饮茶就更要重视茶具。白庸本来想用唐州的秘色贡窑,后来想了想,改用听泉壶。单从泡茶器具来讲,听泉壶不如秘色贡窑,可如果从人的喜好比较,却是听泉壶更胜一筹,因为听泉壶倒水时会发出如泉水叮咚的声响,令人心旷神怡。
一切都准备好后,白庸从静置的泉水舀取上层部分煮开后,将滚水倒入水钵里,估计好正确水温,冲入茶壶中,稍微一匀,随即将茶水倒出。但这壶茶并不是直接拿去喝的,而是拿去倒掉,等水的温度就又降到刚刚好的程度,再冲第二回。一般而言,这第二泡茶,是真正的茶之精华,可以拿来饮用。但白庸这次用的茶叶比较特殊,所以还要冲泡,冲泡后倒掉,如此重复四回,直到第五泡才算可以。
茶水已经准备好,白庸却没有唤妙音师姑过来,而是放了一盆金色的药水放在茶桌上,这是拿来洗手用的,随后又点燃檀香,如此才算是一切就绪。
妙音师姑过来后,先用药水洗手,随后坐在蒲团上闭目静心,并不急着用茶。
香汤净手、常焚心香、涤洗心尘、坐忘守静,最后才是仙茶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