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这位夫人和知府忙活着商量,派人净街,通知宣州的世家大户出迎。
起码要出迎五里,这才不算失礼。
要不是得到消息太晚,他们该老老实实提前几日出城才是。
正闹,外面的马蹄声越发近了。
一身银色甲胄,威风凛凛的将军,带着十八个骑兵,旗帜招展,都是御林军,呼啸而至。
知府吓了一跳,连忙挂上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前去迎接。
就算这位御林将军的品阶可能并不算特别高,但看人家的打扮,看人家腰上的令牌,那都是天子亲卫,出行代表的是皇帝,他们这些地方官,怎么也要供着才行。
“将军大驾至此,吾等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一揖到地,朗声道。
那将军跳下马来,两步上前,挤开知府,单膝着地,跪在了红尘面前。
“郡主,车驾就在城外,敢问郡主可需属下护送前往?”
红尘吐出口气:“来得不慢。让他们直接进城好了,不用麻烦,把驿站收拾一下,我们住驿站。”
“是。”
小将军一句废话都没有,挥挥手就让其中一人去报信,其他人很自然地围拢过来,把红尘护在中间。
那种保护的姿态,天然而成,就像是做过一千次一万次,熟练至极,完全不用思索。
知府:“……”
尹家那位大姑奶奶整个人呆愣当场,忍不住尖叫:“什么?她是郡主?将军,您一定搞错了吧。”
她脱口而出,让那银甲小将瞟了一眼,登时吓了一大跳。猛地嘴上最,心里一阵发毛,随即脸上涨红!
此时此刻,她就是再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这人真是一个郡主。
而且看架势,还不是不受宠的郡主。
她刚才怎么趾高气扬地说话,这会儿就有多恨不得钻地缝里去。连死的心都有。
红尘笑了笑。也不提刚才那茬子,省得显得自己庸俗,只道:“我看肖知府的外甥女一时半会儿还是另觅人家吧。她和尹贤的命格不相配,勉强成亲也是怨侣。”
尹三和大丫两个也一样目瞪口呆。
红尘扫了他们一眼:“我做媒好像有点儿不合适,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不规矩就不规矩。这两位既然是有情人,我就给他们做一回大媒。想必尹老爷不会不给我面子。”
她再清楚不过,尹家那位不傻,一个郡主要做媒,还是让人家原本的夫妻团圆。尹家就不会再玩别的手段。
世人都不是傻子,只要他们还看重名声,就不能做得太过。
其实说起来。尹老爷再看重他心爱女人生的孩子,再对尹三恼怒。可事已至此,他唯一一个能指望的儿子就是尹三,只要不想绝户,对这个儿子就要好生重视起来。
那人拒绝他和大丫的婚事,其中有多少是斗气,有多少是为了给尹三另外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这里面还真不好说。
知府那个外甥女,别管因为什么云英未嫁,蹉跎至此,人家的家世背景,可比大丫强出十万八千里。
但凡尹三的上进心更强一些,想来也不会愿意拒绝这么一门亲事。
若是还心疼大丫,成了亲再把人接进门照顾就是,养在外头也是个法子。
男人嘛,风流可不是什么毛病。
奈何歹竹出好笋,尹三这人别管别的毛病有多少,疼媳妇那是真心疼。
当然,在尹老爷看来,那就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娘,大大的不孝,红尘自己也有自己的私心,她把大丫当成姐姐看待,做什么都为大丫好,至于尹三孝顺还是不孝顺,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红尘准备等过几日,便跟着蒋家庄的人,一起返回村子,没打算与自己的车驾同行,那些侍卫到是留下来看护。
其他人入驻驿站。
不过再走之前,也免不了要应酬下宣州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们。
但凡有头有脸的夫人,不是八面玲珑,也有些涵养,不难打交道,红尘召见几次,不过是听些奉承话,一点儿都不累。
尹家夫人许氏,也带着那位大姑奶奶过来了。
在宣州,尹家是大族,这等事可避不开他们,说起来,尹三和大丫成亲,整个宣州,红尘这位郡主到和尹家的关系最近,可惜尹家人恐怕也是心思复杂的很。
许氏是明白人,既不拉关系套近乎,也没显得心虚,她可没有对不起大丫,也不担心红尘心胸狭窄,事实上,尹家如何,她恐怕也没太在乎。
既然这个尹家注定不是她儿子的,她年纪虽然不大,身体到不大好了,也许活不了几年,何必管这些,哪怕她还没死尹家就倒了,她攥着嫁妆,又有娘家依靠,日子照样能过。
与许氏相比,尹家这位姑奶奶那是心情复杂,当陪客当得恨不得是个透明人。
可红尘看她也不看一眼,全把她当空气,那种滋味就更不好受,心里空落落的,想她在红尘来之前,那也是宣州上下都奉承的人物,她才是皇权代表,可如今人家正牌子郡主驾临,她就变得毫无价值。
应付完这些,罗娘她们便收拾了下。
红尘也伸了个懒腰:“知会一声,咱们明儿一大早就回村,现在下雨,明天早晨应该可以放晴了,不影响赶路。”
细雨连绵不绝。
蒋庄慢吞吞地从酒楼的大门口穿行而过,绕过花园,进入自家租住的小院。
偌大的酒楼鸦雀无声。
十八个精悍的侍卫分布在周围,凝重的气氛在整个院子里弥漫,他觉得脑子里有些迷糊。
蒋庄其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见过的,最高的官员不过是——刚才见到的那位知府。
可知府在他心目中。也和县令差不多,他甚至不能真正分辨两者有何不同之处?
反正别管高一级还是低一级,他这等世代生活在蒋家庄的平民百姓都惹不起,一旦招惹上,灭门绝户也不是不可能的。
现在忽然发现,原来他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竟然是一位郡主!
一点儿都不骄傲也不高兴。因为……一个郡主在他家吃了很多年的苦。罪魁祸首是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的生死,现在就在人家的掌握中。一句话能生,一句话便死无葬身之地。
他应该惶恐不可终日,蒋庄还能平平稳稳地站着,没有崩溃。不是他有多坚强,仅仅是这事儿太大。他都懵了,完全没办法做出任何一种反应。
“咳咳。”
红尘也有点儿尴尬,揉了揉脸,笑道。“蒋爹爹,咱大丫姐的婚事,还是该准备起来。差不多肯定能成的。”
她到不是真觉得尹三就好到无可挑剔,可人家是夫妻。人家才是一家,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帮大丫实现人家自己的心愿。
一提起大丫,蒋庄也暂时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放下,他只有蒋毅和大丫两个孩子,蒋毅上学读书,家里的银钱都贴补给它,这些年来,大丫两口子也没少帮衬,可他这个当爹的,却从来没有为女儿做过什么。
“婚事当真能顺利?”
非常顺利。
红尘轻轻笑起来,也有些无奈:“权力这种东西,有时候的的确确很好用,尤其是在和注重权势的人打交道的时候。”
回到蒋家庄不久,尹家就重新来商量婚事。
蒋庄看着送来的聘礼——一直堆积到外头的土道上,来送聘礼的是尹老爷,并尹家一众长辈,也都十分之客气,甚至能称得上谨小慎微。
在京城,一个郡主可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京城里王爷公主还一大堆,郡主一拎能拎出三五十个,哪怕是皇帝宠爱的郡主,那也不至于让某一个家族诚惶诚恐。
但在宣州……郡主就很稀罕。
那是能和陛下和皇后说上话的人,底下的众位,怎么可能不谨慎对待?
一个弄不好,人家一句话就断了一个家族的前程。
尹家的人这般客气,过来帮手的蒋家族人,一时也心里喜滋滋一片,个个志得意满,连说话都多了几分斯文。
罗娘扫了几眼,心里都好笑。
“怎么说来着?粗神经?”
红尘也笑:“粗神经没什么不好,要真弄得诚惶诚恐,生怕我打击报复,那我还没法子解释了。”
有些事不能*理,甚至连道理都没办法讲,顾氏是罪大恶极,可她是在蒋家庄长大的,这一点儿磨灭不了,她出生以后就和乡亲们聚在一块儿,庄子里老少,相亲相爱说不上,遇事互相帮衬一把那绝对少不了。
因为自己吃了苦,现在发达了,就要把所有见过自己狼狈一面的人都给打压下去,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也许有人做得到,还做得理所当然,反正红尘是不大乐意。
顾氏将来是生是死,都看她自己的命,她可不想搀和。
红尘给大丫留下不少合用的东西,新鲜的绸缎布料,还有一些上好的皮子。
至于银钱,到没留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