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到有些意外。
那继室,白张氏脸上的表情也不似作假,可按说不应该,儿子是个什么脾性,难道当爹娘的会不知道?
那白父是继父,不是他亲儿子,再喜欢也隔着一层,总不能事事都挂心,也就罢了,眼前这个继室,可是白怀信的亲娘,带着个儿子改嫁,能对儿子不上心?
这女人却仿佛真受了多大屈辱似的,满脸怒气,面皮通红:“我儿一心只读圣贤书,每日除了去书院,就是在外面以文会友,村里谁不知道我儿是有大出息的,你可不要平白诬赖我儿。”
说着,她就转头看周围的人。
村民们也都纷纷迟疑道:“白家这孩子看着挺斯文,对乡亲们也客气,不是个坏孩子啊。”
“就是,他还无偿给咱们大家伙写信来着。”
“逢年过节,家里贴个桃符求到他那儿,他也没推脱过。”
一群村民纷纷搭话。
看样子白家的口碑不差。
那女人登时松了口气,一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红尘。
她就知道,怀信绝对是个好孩子。
白张氏自己是个霸道人,只占便宜不吃亏,但在孩子的教养上,她却没有那种小门小户女人的短视,她前夫还在的时候,前夫是个秀才,交往的也都是读书人,她跟着长了不少见识,一心想把儿子养成翩翩佳公子。
有一回她还在茶楼里听了一回书,讲的是穷书生发愤图强考上状元,让公主看到,一见钟情,皇帝赐婚的故事,当时她一听,就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要是他儿子也有这一天,那她死也能瞑目了。
能娶公主的人,必须是什么样子?
那肯定要相貌俊朗,要风度翩翩,要温文尔雅,绝对不能是个坏胚子。
下意识的,白张氏把自己的儿子向着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教养,她也一直觉得,儿子越来越出众。
这会儿眼前的人说的每一个字,现在在她听来,都像直接把雷投到她的脑袋上一般。
咬紧牙关,白张氏眼睛赤红:“你,你不要污蔑我儿!”
红尘冷笑,摇了摇头,懒洋洋地道:“我又不是你儿子,他是好是歹都跟我无关,我为什么污蔑他?反正我今天话放在这儿,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属于冤鬼缠身,冤鬼的怨气很大,不过没有波及别人,等你儿子偿了命,冤鬼自然就消了怨气,到时候也差不多是魂飞魄散了。哎,想想也怪不容易,鬼魂无故滞留人间,又杀了人,沾了血腥,怕是地府不收,难入轮回,要不是深仇大恨,也不至于如此。”
白父和那女人都愣住,一时说不出话。
村民们也都没了言语。
红尘想了想,又道:“你儿子这种情况,找别的灵师也没什么用,你要是不信,尽管去找好了,我看你要是真心想救你儿子的命,还是赶紧弄清楚那冤鬼的真实身份,老老实实赔罪认错,再让你儿子诚心悔过,或许那冤鬼消了怨气,还能放你儿子一条性命,等着他寿终,到了阎王殿再算这笔账。”
她的话很轻松,平铺直叙的,可听在白家夫妇的耳朵里,却让人心惊。
尤其是白张氏,恍恍惚惚地听着,背脊上渗出一层冷汗,只觉得整颗心都缩紧了。
她只有怀信一个儿子,连改嫁,其实也更多是一个人带着孩子根本过不下去,为了儿子还能读书,这才改嫁的,涉及到儿子的事儿,她是半点儿也不敢轻视。
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儿子自然千好万好,是她用心了心思好生养出来的,没有哪里有半点儿不好,她很自信,非常自信,她应该唾骂眼前这个人,让她把话都给收回去……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好像有一种魔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很难不让人信服。
怀信是个好孩子,但万一呢,万一他一时冲动做错了事怎么办?
他还年轻,那么小,就是平日里再听话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是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对,他还是个孩子,就是做错了什么,也值得别人原谅。
白张氏心中忐忑不安,连红尘上了马,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都没有注意到。
还是白父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几个头。
无论如何,人家救了女儿,就是他的大恩人。
此时,那女人才回过神,心中惊惧,向前奔了两步,看不到红尘的人影了,心中空空荡荡,越发惶恐,半晌,猛地的把视线落在白小芸身上。
“对,还有小芸,小芸,你好好养身子,娘去和尤家商量,把你们的婚期尽快定下来,你赶紧嫁过去。”
白小芸满身伤痛,连话都说不出,此时一听,脑子里嗡了一声,一口血腥味在嘴里弥散。
白父一把搂住女儿,轻轻抬起头来,盯着白张氏,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家小芸不嫁了。”
“什么?”
白张氏愣住,简直不敢置信。
白父摸了摸女儿的头,大声道:“我一会儿就收拾出人家给的彩礼,找人送回去,他们家的孩子年纪大,和我们家小芸不般配,这婚事不成。”
白张氏愣愣地看着白父,嘴唇蠕动:“可是,可是怀信怎么办?”
她不嫁,尤家的女儿也不会来,不能给儿子冲喜,她的儿子要怎么办?
白父半晌才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我对不起小芸,以后我会给她认认真真相一个好婆家……至于怀信那孩子,再请大夫来看看,且看他的造化。”
真正到了这等时刻,他心里到明白过来,这亲生的和后养的,那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