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卿垂头想了想，终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约摸是她娘亲刚死那时，自己曾见过慕容离一面。

彼时她还是身份尊贵的丞相府嫡女，知书达理，纵是小小年纪，仍不免让人眼前一亮。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在外很是很体面的。

慕容离一人被困在人群中央，众人嘲笑下的小少年，单薄得让人心疼。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再没见过他。听闻是病得愈发严重了，皇上无法，只得将他送往故人处养病。再相见时，她便已是燕国赫赫有名的草包美人。从此二人间，正似咫尺天涯。

顾念卿替他解了围，举手之劳，她甚至早已忘记自己当时说过什么，却在今后无数次将自己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他在报恩，纵使顾念卿再不屑一顾，却不得不承认，慕容离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救命之恩，若不言谢，念卿总心难安。”顾念卿难得认真：“王爷本就不欠念卿任何。”

慕容离应一声，手指微动，不过片刻，又兀自跳动起来。

罗氏不好插话，只得摆出笑脸，悻悻的站在一旁。

“母亲，您差人来找我，可是因着三妹妹一事？”

慕容离没有走的意思，顾念卿亦乘了他的情，有他在，罗氏总不好为难自己。

如此算起来，倒是她欠慕容离良多了。

总算绕到正事上，罗氏道：“方才白姨娘来了，说珠儿去了一趟你的院子，再出来时竟是遍体凌伤，卿儿可知是发生了何事？”

询问的语气，正似一个宽容大度的母亲，虽然心中笃定是胡闹的女儿闯祸了，却仍十分耐心的询问一番。

只若是细看，还能见到罗氏眼中的冷光，对着顾念卿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仿佛能化成毒箭一般。

——狡辩或是承认，你都讨不了好。

她不问大厨房张嬷嬷一事，盖因方才顾念卿已然解释过，张嬷嬷苛待府中小姐，罗氏若是执意为张嬷嬷“讨公道”，不免让人觉得，张嬷嬷所作所为，正是她指使。

这般的蠢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

若是顾念卿还是从前的顾念卿，说不得还当真被罗氏的虚张声势给吓着了。可眼前的是杀手洛神，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呢？比起罗氏这后宅妇孺来，她甚至更要黑暗几分。

只见她疑惑的歪着脑袋，一双大眼中满是迷茫，樱桃小嘴微微张开：“母亲这是在怀疑我？”

没错的小姐，她就是在怀疑您呢！窝在后头装乌龟的盼归在心底里猛的点头，努力将笑意忍住。

罗氏没料到顾念卿会这般，毕竟若是往常，顾念卿便是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儿，仍会委曲求全，承认是自己的过错。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莫不是这废物当真开窍了不成？

罗氏一时接不上话来：“卿儿……”

“母亲不必多说，卿儿知道了。”她的迟疑和犹豫伤害了单纯善良的女儿，貌美如花的姑娘吸吸鼻子，咬唇道：“便当是卿儿伤了三妹妹好了，母亲既这般认为，卿儿也无话可说。”

眼泪在眼眶中打着旋儿，却又万分倔强的不曾落下，她紧握双拳，将下巴抬高，隐隐有些不可一世的意味，却并不惹人厌。

“在母亲眼中，连三妹妹都比卿儿重要。母亲从不问卿儿，三妹妹为何来卿儿的院子，便是大厨房的张嬷嬷竟都能将卿儿踩在脚下，三妹妹有白姨娘张罗做主，卿儿又能依靠谁呢？”

“卿儿自幼丧母，爹爹忙于朝事，母亲又一心只放在二妹妹身上，卿儿在这府中便似多余的一般。母亲，恕卿儿无礼，您是不是也瞧不起卿儿？”

破旧的红衣，由于少女的动作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臂，她哀哀的哭道：“母亲，卿儿是不是碍着您的眼了？若是当真如此，您只管说一声，卿儿死了干脆！”

哭泣的少女，双眼却出奇的清亮，布满伤痕的小臂让人不寒而栗，不禁开始怀疑，她在相府中过的，究竟是怎样不堪的日子？

随意一个下人便能将她踩在脚下，妹妹在院子中出了事，自己却必须得担下这本就子虚乌有的罪名。

慕容离竟然觉得心疼，他定定的看着顾念卿，头一回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这曾替他解围，后来却愈发不堪的女子，她很美，纵观燕国，再也不能找出比她更美的女子。纵使此刻她卑微得不像话，慕容离却觉得，她不该只挣扎在相府后院中。

她应在外头广阔的天空中翱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