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交叠放于身侧,身形微微福了福,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微微颔首,将奏折合起放在一旁。“起来吧。”
皇后敛眸再行一礼,方才起身。“谢皇上。”
侍奉着皇上坐到榻上,皇后这才在对侧坐下,一旁的吉祥便适时走上前来,将手肘上挽着的食盒揭开,取出其中的精致糕点放在桌上。
皇后将指尖的金镶玉护甲卸下,从桌面上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进皇上面前的小碟中。“听安公公说皇上近来政事繁忙以至食欲不佳,臣妾便让小厨房做了些糕点过来,也不知是否合皇上心意。”
皇上夹起桂花糕咬了一口便堪堪放下:“如今连你宫里的东西都不像从前好吃了,这桂花糕品相虽好,吃起来却有些甜了,徒增几分粘腻。”
皇后面露惋惜之色:“皇上不喜欢便别吃了吧,这番回去必得将小厨房里的那几名厨子都换了。”
皇上摆摆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拈着茶盖撇去茶汤面上的浮沫,浅呷一口。“不管怎说也是你的一番心意,无需大费周章了。”
皇后回首让身后的吉祥将桂花糕收拾起来,道:“是臣妾想的不够周全,还请皇上赎罪。”
皇上倒是不以为意,将手中的茶盏放呷。“你这身衣服倒是好看。”
只见皇后三千青丝挽起,朝云近香髻上插着一只掐金丝镂空制成的牡丹发簪,其中缀着鲜艳的红宝石,旁边还伸展出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苞,牡丹花下垂下几缕流苏,在尾部也用宝石点缀,富丽堂皇,却不失典雅端庄。项上带着一串橙红色玛瑙珠串,身上穿着秋香色百蝶牡丹丝绸缎窄袄,外套刻丝牙色对襟,腰缒碧绿色雕凤碧玺珮,下穿松花色百褶长裙。
皇后眼中闪现一抹欣喜之色,但旋及转瞬即逝。“谢皇上夸奖。恕臣妾僭越,不知皇上最近在烦心何事,可是时疫之事尚且未有好转?”
皇上从一侧拿起一卷书籍,随手翻开一页。“朕已下令让太医院研制治疗时疫的方子,太医院也确实没令朕失望,时疫之事已经暂时得到控制,皇后你也可无需忧虑了。”
皇后拿起桌面的茶盏浅啜一口,方才缓缓开口道:“太医院终究没有让皇上失望,一剂良方下去,时疫之势便得到控制,皇上此番定要好好嘉奖太医院的那些太医才是。”
皇上不再抬头看她,将目光停留在书上,沉下声音道“皇后不是会说这些客套话的人,今日怎么这般迂回?”
皇后一怔,笑意凝结在唇角,旋及将手中茶盏搁在桌面上,像似无心一般随意道:“臣妾只是听闻上官明月在京郊军营中治疗时疫颇有手段,前些时日陈越将军不幸染上时疫,如今上官明月已将身患时疫的陈越将军治好,就连民间的时疫情况都得到了控制。”
见皇上翻阅书页的动作不在,抬首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悦,连眉梢都皱紧了几分。
皇后心知不好,一边连忙起身行礼:“臣妾不该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人,臣妾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像是也有些疲乏了的模样,索性将手中书卷搁在桌上。“罢了,只是以后别再提起便是,起来吧。”
皇后却没有动作,保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哀愁的情绪:“皇上,还请恕臣妾无罪。依臣妾之见,上官明月虽是待罪之身,自古功过相抵之说,皇上也应该念及上官明月在前线军营治疗时疫有功,宽恕了她吧。”
皇上倚着桌子闭上了眼睛假寐,似乎是在思考皇后说的话。
见此情景,皇后不着声色的于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又言:“皇上,上官明月与陈越将军乃是血缘之亲,陈越将军在京郊不幸染上时疫,上官明月也是因为救护自己舅舅心切,方才失了分寸,未经许可便连夜私自出宫,奔赴京郊救治陈越将军,如此一来自是情有可原之事。皇上虽对此气极,却也应该念在此时为人之常情,而上官明月治疗时疫一事有功在身,应该宽恕了上官明月才是。”
听闻皇后一席话,皇上面色越发沉郁,但是因着皇后此刻谦卑的模样,亦是有些不好发作,只是不言不语,倒让皇后心中隐喻了几分不安。
见皇上的神色似乎有动摇之意,皇后正打算进一步劝说时,门外的安泰碎步走了进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皇上,中廷御史张大人求见,正在外边候着呢。”
皇后还是识得大体的,方才一席话虽然惹的皇上心中有所动摇,然而皇上对此事始终怀有嫌隙,若她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只怕是皇上也要迁怒于自己。
想到这,皇后随即接着安泰的话茬:“后宫不能干预朝政,张大人既然已经在外候着了,臣妾也不好过久的在此停留。臣妾先告退了。”
皇上此时虽有些疲惫之意,但还是起身踱步到蟠龙云纹桌椅之后。
张大人进来时与皇后擦身而过,拍了两下袖子随即行礼:“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翻开一本奏折继续批阅,也不抬头看他。“起来说话吧,有什么事。”
“谢皇上隆恩。”张大人恭谨的据着袖子站在蟠龙云纹桌前面,“启禀皇上,微臣听闻骠骑大将军陈越在前线时得了时疫,太子妃奔赴前线去救治了,而且微臣听前线传来的消息,得知太子妃医治时疫一事成效很好,还请求皇上召回前线的太子妃,让太子妃重返太医院。”
皇上一听眉梢一皱,手中一杆狼毫笔也是直接就扔到了砚台里,声音沉下,隐隐蕴着愠怒,道:“怎么你也来说这事,方才皇后便是过来替着求情的。”
见着皇上发怒了,张大人赶忙跪下。“还请皇上息怒,依微臣之见,太子妃……上官明月虽然有错在先,但上官明月医治陈越将军一事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其实经皇后那么一说,皇上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只是倘若依了皇后的话将她召回,便是出尔反尔,岂不是损了皇家的颜面?
再加上此时中廷御史张大人这么一番话,皇上心中更是不免飘摇了起来。
“微臣愚笨,私以为,上官明月虽然有错在先,然而其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实乃太医院少见的人才。再加之上官明月平时为人善良,性情和顺,时常医治普通百姓,而且分文不取,在百姓之中也赢得了不少的声望。”
“接着说。”皇上索性放下了手上的事宜。
见如此说有效,张大人也彻底放开了胆子,一捋胡须道:“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请皇上恕臣无罪,上官明月在百姓之中能得声望,在太医院之中也颇受好评,为了太子殿下也好,为了太医院也好,为了稳固朝纲也好,为了天下百姓也好,无论皇上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还请皇上下旨召回上官明月,让其返回太医院吧。”
皇上听闻张大人这一席话,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罢了,你先退下吧。”
不知此言何意的张大人只得退下。“微臣告退。”
这是逼朕把她召回来啊……
“安泰,传朕旨意,速将上官明月召回皇宫。”
“奴才遵旨。”
“圣旨到——”
一道公鸭嗓的声音传入军营之中,众人闻声,一时间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跪下等着宣旨。
明月心下已经隐约猜到安泰此次前来的目的,但面上却波澜不惊,只等安泰前来,才福身行礼。
“皇上口谕,宣上官明月即刻回宫,钦此。”安泰清了清嗓子将皇上口谕的内容念了出来。
“太子妃可先请起,地上凉,别让湿气进了您身子去。”安泰到底是在皇上跟前当差了十几年的人,明月虽未受旨,但顾念着地上阴凉,他还是让她先站了起来。
“多谢公公。”明月缓缓起身,面上神色淡漠疏离。
“太子妃言重了,奴才不敢承受,终究是您身子要紧。”安泰打了个千儿,神色谦卑道。
“公公有心了。”明月客气地微笑颔首道:“麻烦公公回了皇上,就说我即刻便会回宫复命。”
安泰谦卑一笑,这才打了千儿道:“那奴才告退了。”
明月颔首,便吩咐苑竹道:“苑竹,好好送一下安公公。”
“是。”
“主子真的要回去吗?”巧儿这厢憋了许久,待到安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军中帐篷前,她才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主子前时心急着出宫,皇上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怎的肯降旨让主子回去?”
明月淡然一笑,道:“如今时疫方才有了起色,我在京郊为这些百姓治病,只怕是皇上要堵住悠悠之口。”
巧儿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想到皇上竟然这般……”
她顿了顿,终究是问了起来道:“皇上此前的心思主子看的清楚,现在回去,岂不是又要回到那水生火热之中?”
一旁的明月伸手替巧儿整理好鬓角的乱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我又能去哪里?既然他要我回去,我便回去,至于是否还在太医院当差,就另当别论了。”
巧儿的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旋及明白过来道:“主子的意思是?”
明月清浅一笑,笑颜如包含清零的百合般幽然清雅,道:“你心思聪颖,一点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