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怔了怔,又靠在赵氏肩膀撒娇:“娘,爹爹怎么连一个痴儿的话也放在心上?”
赵氏拍拍她的手,朝江弘文道:“夫君,凌儿毕竟是女儿家脸皮薄,你别这么咄咄逼人。我看她说的也没错,三皇子距上回来扬州都四年了,当时都是小孩子,哪能有什么不寻常的心思,现在又才刚刚见面,就算真对咱闺女有想法,也不可能那么快。”
江弘文点点头:“呈文和三皇子素来不和,说的话自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也不能不全信。我活了这个年纪,识人的本领多少还有一些,我看三皇子对凌儿确实是不太一样。不管怎么样,凌儿你这回离他远一点,免得弄出什么问题。”
赵氏也附和:“凌儿,你爹说得没错。你如今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同娘说过只想找个普通点的人家,安安分分过日子,我和你爹也认同。太子那边我们会尽量帮你处理,毕竟皇后是你姑母,凡事都好商量,但可别太子这边没问题了,又冒出个三皇子一纸聘书下来,那我们可就难以应付了。”
江弘文点头,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三皇子同你姑母和表哥龃龉多时,你要真嫁给三皇子,我们江家到时难免不好做。况且三皇子大舅是一品镇边大将军,手握十万重兵,如今算得上是权倾朝野,如果待日后三皇子年岁渐长,承袭他舅舅的势利,只怕太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们江家想要明哲保身都难。”
江凌面色微僵,她父亲说的这些,正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事。周呈知十七岁进入他舅舅陈大将军的铁鹰军,随后屡立战功,到后来竟然起兵叛乱,杀兄弑父,登上皇位。
赵氏见她怔忡的模样,以为她是被江弘文的话吓到,赶紧拍拍她的手安抚她,又朝自己夫君埋怨道:“你同女儿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了,我们一家久居扬州,朝堂那些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一家子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
江弘文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但朝廷的调令已成定局,最迟明年开春我就要调回京城做吏部尚书,别看官阶升了一品,可只怕这一去,我们一家的日子反倒没有在扬州这般安生。”
赵氏道:“夫君,你也别想太多,我看三皇子对大皇子照料得那么周全,倒像是宅心仁厚的孩子,他们陈家那一系掌握重权也不是一日两日,百姓口碑向来不错,当年陈贵妃在宫中受皇上冷遇,郁郁寡欢而死,陈家也并未有过任何表示,想来是没有什么狼子野心。我们不必要杞人忧天。”
江弘文道:“夫人说的是,但不管怎样,凌儿和三皇子绝不能走得太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呈文对此已经不满,要是因为凌儿的关系,再让皇家两兄弟多生罅隙,传出去对凌儿对咱们江家都不是好事。”说罢,他朝江凌道,“凌儿,你听到了么?”
江凌点头:“明白。”
赵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凌儿别被你爹爹吓到,他也是为你好,毕竟招惹上了皇子,泰半不会是什么好事。有一个太子表哥已经是桩□□烦,可别再惹来一个身份更麻烦的三皇子。我家凌儿生得俊俏,不怕找不到好人家。等咱一家子去了京城,娘亲就托你舅舅姨母们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江凌呈娇羞状:“娘……凌儿还小,还想多陪爹娘多几年。”
“那可不行。”赵氏道,“女儿家年纪大了可不好挑夫家,得趁着年纪正当早早定下一门好亲事,娘亲才放心。”
江凌撒娇笑了笑,又试探看向江弘文:“爹爹,那太子那边要怎么办?他老是说这次回去就要向皇上请求指婚。要是皇上真答应了他怎办么?”
江弘文挥挥手:“他这说的只是孩子话,太子的婚事哪能是他要怎样就怎样?正常的选妃程序少不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和皇后先说说咱们的意思,到时要真下了旨,要我们凌儿去参选,我们自然也有应对的办法。”
赵氏点头:“凌儿你听到了?你不愿意的事,爹爹和娘亲想尽办法,也不会让你去做。皇宫是火坑,我们哪里舍得你跳下去?”
江凌眼眶湿润,笑着点头:“凌儿谢谢爹爹和娘亲。”
上一世她和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江氏夫妇对她嫁入宫中自然乐见其成,但今生的命运早已悄然改变。她和太子见面甚少,谈不上青梅竹马的感情,她再同母亲说一说自己的想法,疼爱女儿入江氏夫妇,自然就不愿意自家唯一的女儿跳入宫中那个大火坑。
只是太子如今倒是好办,可周呈知那边却是令人头疼。她当然也愿意跟父母所说那样,离他远一点。但若真的疏远,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是难知,他要作恶,恐怕也无力阻止。
如此一来,只怕又会像上世一样,周呈知起兵叛乱杀兄弑父,搅得天底下生灵涂炭,她就算不嫁给太子,不用屈辱地从城墙跳下,想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江家也不可能明哲保身。
她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重写命运么?当然不能让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一连两日,虽然同在江府大院内,但江凌没有再见过周呈知。一来是因为江弘文的叮嘱,二来是她决定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她听采荷说,周呈知这两日心情似乎不错,和大皇子出去过好几次,买了好多小玩意回来。和太子似乎相处也算和睦,三兄弟时常同进同出。
江凌暗暗松了口气,她老爹前日摆出的脸色,说的那番话,周呈知不会看不出。他继续留在江家,江凌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拉得下这份面子,不知为何,江凌还有点小小感动呢。
玄月当空,夜色正浓。
江凌正睡得香甜,前世今生的纷纷扰扰,都钻入梦中。
景慈宫中,水晶冰棺中,双目紧闭的美人,醉意朦胧的周呈知趴在那冰棺上喃喃低语的模样。然后是最后一夜,浑身是血的周呈知将烛火丢下,把那冰棺中的女人,抱在怀中,一同葬身火海。
他抱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但梦中的江凌却觉得他抱着的是此刻的自己。不知是因为周遭的火焰,还是他身体的温度,她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那燥热竟然有种陌生的春意盎然。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覆在自己上方。
一声尖叫未出口,嘴巴已经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捂住。
低低的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