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萧槙暴吼一声。
“本来就是嘛,至少孩子还能见得了天日,至少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加害。”谢陌说完又道:“皇上放心,长公主府的稳婆,宫中一早送去了两个稳妥的,都是安稳接生过一百个孩子以上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长公主亦是足月生产,想来会母子平安。现在只要等着公主府报讯就是了。”
“嗯。”
“为了一个梁国公,已经赔上了一个公主还不够,还要打掉皇后肚子里刚怀上的龙种。”谢陌继续碎碎念,“难道天下的太平就寄托在皇家女眷的受伤害上?”大战一旦爆发,萧枫的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恐怕都难以得到给善终。
萧槙抬头看着日头,呆站半晌忽而眼中闪烁泪光,憋了回去后长叹了一声,“你要生就生吧。”
谢陌本来还准备了一通话要说,如果她的孩子掉了,她一定会不顾后果把云裳的孩子也弄掉。这个绝对是威胁,你不是怕我的孩子影响云家的忠心么,你敢打掉我的,我就敢打掉云裳的,大家一起鸡飞蛋打。压根没想到方才还言之凿凿不让她生的萧槙居然松口了。所以她一时没有反应就那么傻傻的把萧槙看着。
萧槙推了她进内室,“上床躺着,你这叫什么静养。”
谢陌掀被上床靠着大迎枕坐着,半晌问:“你说真的?”她实在是太怀疑了。怀疑他是不是用这个话把她先稳住,然后再偷偷的在她的吃食里下药。
萧槙的眉毛竖起:“我就这么让你不信任?”然后看着眼前的人无畏的点头,然后又开始呜呜的哭,“可是我只能选择信任你。不然,难道我绝食么?我绝食孩子岂不是跟着饿死。”
萧槙的眼角抽了抽,“我如果要骗你,一早就不会跟你说那么多,直接让人点盘有问题的熏香,现在就不用犯愁了。”
“所以,是真的同意我生孩子了?”谢陌小心求证。
“不然你还不知搞出什么事来呢。先是抱着腿苦苦哀求,然后用激将法说我不是男人,最后拿一尸两命来威胁。”萧槙捏捏鼻梁。
谢陌有点信了,不由得问:“那,云家那边怎么处理?”
“我的意思先瞒着,慢慢再想法子。你说得对,我要是怕臣子怕到连孩子都不敢生了,那真的不配当皇帝,也不配做你男人了。”
见萧槙又回复了那股子‘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撞也撞开一条路’的霸气,谢陌立即很有眼力见的搭台阶,“嗯,民间有种说法,在没满百日前,不要让旁人知晓,这样是为了孩子好。”这是三丫信里告诉谢陌的。因为信被拆阅过才到谢陌手中,所以萧槙对这一说法也不陌生。
“后日云阳侯府的庆典你就别去了,好好养着。”
“嗯。”谢陌乖巧的答应,再不惦记之前说的在外头玩两个时辰再回来的事了。
太医正则被叫进来吩咐,今后皇后安胎的事就交给他负责,对外只说是旁的病症就是。谢陌说坤泰殿有小药房,为了怕有人从药上看出什么文章来,届时让药娘去到御医局大量的领各类药材回来以混淆视听。然后她需要的药就从小药房里取用。
萧槙点头答应了。
太医正退下依命从事,这对天家夫妻的作为让他觉得云家怕是迟早被皇帝收拾了。势力都大到皇后想生孩子还得瞒着的地步了。
谢陌倒不把要瞒着当什么委屈,陈俏说的对,有人知道的,就不是委屈。而且瞒着,孩子的安全也多一份保障,这宫里不想她生儿子的可不只云裳一个。这会儿她正在笑吟吟的同萧槙说她也会做衣服。
萧槙想起那小衣服上的树叶,嗯嗯敷衍两声。
“你身上哪件衣服是云裳做的?”
“啊?”萧槙一脸的纳闷,然后看向郑达,“哪件?”这种事情他心头根本就没数,都是郑达在打理。
郑达躬身道:“奴才让春末收着,皇上去到慧芷宫,不宿正殿宿偏殿的时候春末就会找出来给您穿的。”正殿是旧居,偏殿是贵妃现在住的地方。
谢陌莞尔,原来如此,看来说什么穿着舒服云云也是萧槙随口敷衍的了。
萧槙听谢陌这么问,倒是兴致勃勃的问:“你要给我做衣服?”
谢陌想说我没这意思,就随口问问。转念一想,萧槙居然能改变主意,这太难得了。而且这件事的确会给他带来不少困扰,那么做件贴身小衣表达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
“嗯。”
萧槙凑到她耳边,“也不用做大件的了,你捡着亵裤给我做上几条就成。”说着挥手让郑达等人出去,自己宽衣解带,“来,现在就让你量量尺寸。”
见他当真打算把外裤、中裤脱了让她量尺寸,谢陌好气又好笑的拦住,“不用量了。”
萧槙停下手里的动作,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朕的尺寸皇后应当很清楚才是,不用量了。反正要卧床静养,你就慢慢做吧。”
“你还不快把裤子穿上。”谢陌嗔道。
萧槙慢条斯理的把自己打理好,坐在她身边长吁短叹的。谢陌以为他在担心怎么样平衡和遏制云家势力的事,便柔声安抚道:“槙哥哥,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
“嘿嘿,等得就是你这句话。”萧槙摸摸谢陌的头,后者顿觉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接下来要瞒着外头你怀孕的消息,我就得睡在你身边干看着却不能进嘴。你说吧,准备怎么弥补我?”
“人家在跟你说正事。一大清早的来吓一个孕妇,说这个孩子牵一发动全身,对天下大局有多么重大的影响。”
萧槙瞪眼道:“男女大事那还不是正事,什么才是正事?”看谢陌的确是在为早上自己说的话担忧,安抚道:“你就安心待产吧,你说得对,我要是让臣子这样子欺到头上来,那也枉为人君了。之前一直想着如何制衡云家,许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有两个月缓冲,我自然能想出其他平衡大局的办法。”
谢陌点头,“嗯,这两个月我将宫务悉数委于贤妃,就按太医正所说卧床安胎。”待到肚子出怀,想必萧槙已经有法子了。
等到当天傍晚,终于传来了萧枫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的消息。
谢陌让聂萦打点礼物送去公主府,然后就见萧槙一脸沉重的坐在桌后,喃喃道:“母子么,为何不是母女?”
谢陌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是个女孩子,日后还可以网开一面。可是是个儿子,做舅舅的即便有心将来也是必须斩草除根的了。
谢陌心头也是叹息,不过,如果梁国公真的得逞了,要被斩草除根的就是她肚子里这个了。谢陌有些担心的问:“皇上,梁国公和云太师会不会因为公主驸马的关系而联手?”
“能让他们联手的只有利益,与旁的无关。”萧槙安慰道。
“你的处境真的很难,之前我能看到一些,可是不在其位,也有很多看不到的。”谢陌有些后悔现在要孩子了。也许萧槙真的是准备等到河清海晏的时候才让她怀孩子吧。但是正如她所说,谁知道要多少年才到那一天,他等得,她可不一定等得。而且他之前只是要她喝洗胎药,一个字都没有同她说。
如果太子不是出自她的肚子,哪怕年华逝去后萧槙依然对她有情份,抱一个皇子记在她名下。但总归不如亲生的好。萧槙对云家格外宽容,这里面未尝没有因为太后是云家人的缘由在。所以,她想保住谢家,靠抱养一个旁人生的儿子是不够的。现在萧槙能松口,想必真的是有法子可想吧。
云太妃也得到消息了,也是一面欢喜的打点了东西,一面担忧着这个外孙的未来。虽然皇帝的赏赐当日就到了公主府,可是这些都是场面上的。
“太妃娘娘,皇上有旨意,准您到公主府探望长公主与小世子。”
云太妃次日一早便摆开仪仗到公主府探望生产完的女儿与刚出世的外孙。对皇后没有一同前来隐有不满。只有聂萦作为皇后的代表陪同云太妃前往。不过打听的结果是那个病怏怏的皇后又病了,要卧床休养。连明日她一手促成的云阳侯府与陈相府的联姻也不会出席。
前两天,虽然没有明发旨意,但小道消息已经在流传了,说是帝后会同临婚礼现场观礼,为二府增光添彩。云阳侯府已经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梁晨在门口把岳母与皇后的特使迎了进府,然后让人引进内室。
萧枫正倚在大迎枕上,旁边的摇摇车里放着新生儿。作为刚生下孩子的母亲,萧枫的表情有些微的冷漠。对于赏赐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只是见到母亲才有了几分真心的笑颜。
云太妃抱了外孙在女儿旁边说:“真是个漂亮孩子啊,母妃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
旁边的人凑趣说像公主也像驸马爷,自然是俊俏的。
“等满月以后,你抱进宫也让你表姐抱抱,好沾一沾喜气。”
萧枫撇唇,“我的孩子没有喜气。”
谢陌听了聂萦的回报也只有一声叹息,“她也是个可怜人。最可怜是要一直清醒着去面对这样的痛苦。”
“听说,长公主和驸马之前关系还是不错的,是从江统领被杖责离开发配军前效力才有了明显的裂痕。”
谢陌不知道梁晨对他父亲的野心持什么想法,可是不管怎样,一旦事情发生,他也是会被连坐的。他被扣于京城为人质,一旦战事爆发,说不定皇帝就会拿他们父子祭旗。
“家国天下,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小时候她问过为什么表哥和槙哥哥都没有人可以退一步,那样不就皆大欢喜了么。哥哥说她是痴人说梦,每个人都有他的立场,即便内心不情愿,有些事情也非做不可。
“可萧枫何辜,稚子何辜?”
“娘娘,太医正说您现在不能多思多虑的。”看谢陌有点陷进自己的思绪,聂萦赶紧把她叫出来。
“嗯,本宫知道了。”
坐了一会儿,谢陌拿起丝线,总觉得好像旁边的人眼里都含着一丝趣味。按她说做一件衣服就好,不行做双鞋也好。可萧槙偏偏要求她做亵裤。她哪做过这个,不得已也只有学着做。
萧槙偏还打趣她,“你说你好歹也成亲一年多了,也快要做母亲的人了。给自己男人做几条亵裤有什么好害羞的。谁还敢笑话你不成?”
见皇后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聂萦把笑意藏起来,不然回头羞恼之下甩手说不做了,皇帝可得找自己算账。
这个其实比做衣服省事快捷,很快便做得了一条。晚上萧槙回来,等人都退下了,谢陌拿出来,“你试试。”
萧槙挑眉,“这么快啊?”一边接过去在身上比比。
“穿着舒不舒服哪是这么比能比出来的啊。”
萧槙嘿嘿笑着,脱了裤子上床,然后试穿。
“怎么样?”谢陌低着头问。
“好像有点紧。”
“那你脱下来,我放松一点。头一回做,你多包涵。”
“没事儿,以后做熟了就好了。”萧槙浑不在意的说,在旁边看着谢陌把缝子拆开然后放松。混不顾自己身无寸缕。
谢陌把被子往他身上盖去,白他一眼继续做。
“嗯,这回好了,下次就按这个做。”改过后穿着挺合身,萧槙说完缩下去睡觉。
“你就穿上了?”
“啊。”萧槙一脸的理所当然。
“还得下一次水再上身更好,在我手上摸来摸去的,恐怕弄脏了。”
“没事,我就喜欢被你摸来摸去的。”萧槙调笑了几句,然后正色道:“你的衣服,包括被单,都不要送到浣衣局洗了。让玲珑她们几个亲手洗。至于小厨房,对了,让谢府送来那个霍御厨盯着。一应用药,还是由药娘亲手熬……”
“嗯。”谢陌已经以养病的名义搬回了坤泰殿。而萧槙为了掩饰她怀孕的事,还是要照常过来过夜。因为从前谢陌称病不露面,他也是睡在她身边的。用他的话说,罪受大发了。
到了第三日,就是宁耕迎娶陈俏的正日子,萧槙午睡过后就准备出宫去。
谢陌坐在床上,抿抿嘴看他。
“我穿着呢,等下穿着皇后亲手做的亵裤去出席婚礼,是要问这个么?”
“不是。”谢陌气得大声说,然后缓下语气,“嗯,到那里能不能找机会同我哥哥说一声我怀孕的事。”
“嗯。”
等人走了,谢陌又一个人很无聊的坐在床上,太医正让她起码卧床半个月。聂萦拿了书坐在凳子上为她读着。
萧槙回来得很快,的确是只露了个面就走了。而谢阡,却在听了他说的消息后酒杯都差点拿不稳。他却是不能走的,要一直留到大家陆续告辞的时候。终于等到告辞出去,上了马车,他在黄氏耳边问:“你明天递牌子去宫里看娘娘。”
“嗯,只听说又卧病在床了,前两天递牌子想去探视的人不少。可是连我在内都没见,说是没精神。我正担心呢,这婚事是娘娘亲手促成的,按说皇上都来了,她只要起得了身也是要来的。”
谢阡在她耳边说:“老霍的药膳起作用了。”
黄氏瞪大眼,“怀…怀上了?”
“嗯,皇上说的。”
“你能去么?皇上肯不肯通融?”
“我等不及了,等一下就进去。皇上许了的。”
黄氏瞪大眼,“偷偷进去?”
“嗯。”
“真是亟不可待。”黄氏笑道。
是夜,谢阡一身深色衣服,施展轻功溜进了皇宫。走的是郑达告诉他的路线,因为有人打点过,一路很是顺畅。
萧槙就在坤泰殿的小书房,瞅着谢阡的身手的确是不错。然后低头看最后几本折子。他是等到谢陌午后好好睡了一大觉才告诉她的,省得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会儿兄妹俩见面,谢阡不及说别的,先探妹妹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