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阡也想起旭旭衣服被人侵泡过药水的事,抬手制止姜氏,“你别进来,娘娘就是因为闻了有心人弄在旭旭身上的药水才掉了孩子的。”
姜氏一听赶紧止步,“那、那妾身就听爷和夫人的话回去躺着。”
“去吧。”黄氏安排了人请大夫过府,然后苦恼的说:“如果照你说的,这事儿找不到幕后黑手,那娘娘可能转不过弯来。怎么办?”
“旭旭要给姑姑报仇。”正埋头哭着的旭旭忽然喊道。
谢阡点头,“好,等你学好了本事,给你姑姑报仇。妞妞,带他下去吧,好好开解开解他。”
“是。”
待跟前的人走了个干净,谢阡不无埋怨的说:“都是你出的那个主意,现在倒好,弄成这样。”
黄氏委屈的说:“我想这样么,我还不是为了妹妹和这个家好。你没见妹妹怀上以后,皇上对她比从前还好么。”
谢阡撑着头,“可是现在弄成这样,还不如照我说的做呢。”
黄氏在谢阡耳边说:“那可是欺君之罪,皇上安插姜姨娘到咱家来,不就是不信任你么。你瞧她方才,都怀孕了还不忘往你跟前凑,就是想听你气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呢。”凭良心说,黄氏是不希望小姑诈死离宫的。那样,所有的风险都要由谢阡来承担了。如果出了事,妞妞旭旭他们全部都要被牵连。所以,萧槙让她进宫来劝谢陌,她便来了。
黄氏进到坤泰殿,顿觉这里鸦雀无声,与往常来是两个样子。虽然还是一切井井有条,但感觉死气沉沉的。
“大少奶奶,这边走。”玲珑在前面引路。
黄氏忙叫住她,“玲珑,娘娘到底怎么样了?”
玲珑黯然道:“给吃吃,给喝喝,就是不说话。”
“还哭么?”
“不哭了,成天望着天空发呆,说自己是笼中鸟。”
“那皇上呢?”
“方才还在呢,可是娘娘都不理他。这会儿被乾元殿的人请走了。”
黄氏叹口气,长此以往,圣眷必定淡薄。哪一个可以坐拥天下美人的男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里受冷遇。再深厚的感情也是会被磨没了的。尤其,这帝后二人虽是彼此有情吧,但其中未免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了。
进去一看,谢陌一身素服淡妆,头上簪了朵茉莉花,正提笔在写什么,看到黄氏进来,便把写过的纸团成了一团,“嫂嫂来了,快坐!”
黄氏眼瞅着旁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一个玲珑,忙问:“你这里伺候的宫女、女官还有太监呢?”
“我把他们赶出去了。省得这个时候还要跟我说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谢陌淡然的笑。
黄氏看她这个打扮,倒是有一份别样的俏丽。而且,这也不算是太出格,只是衣服素色些,但还是有花纹的。看来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并不是自己来时所担心的已经伤心过度完全的失去了理智。这就好,这就好!
黄氏便近前坐下来,“唉,看到你这样,我总算安下点心。母亲临去时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如果你有个好歹,我真是没脸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嫂嫂要去见他们还早着呢,怎么也得等着旭旭都做了祖父再说。”
黄氏嗔她一眼,“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也给我打岔。”然后顿了一下,“旭旭很难过,你哥哥和我也是,就是妞妞也……”
“不关旭旭的事,你回去告诉他,姑姑还是一样的疼他。”
“知道皇上和你都没有怪我们的意思,只是这心头,唉,这幕后主使也太狠了吧。”
“不狠,怎么能在后宫出人头地呢。”
黄氏试探的问:“你方才在写什么?”
“哦,没什么,随手涂鸦而已。”谢陌端起旁边的参茶喝了一口,“嫂嫂,你不用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无非就是让我养好身子,以后再生就是了。还有,说这件事并不只是要弄掉我的孩子这么简单,人家要的就是我失宠。”
“既然你都知道,那怎么还给皇帝冷脸看呢。这不是让仇者快亲者痛么?”
“我的心过不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放心,皇上他绝不会因此事对谢家怎么样的。我已经请旨效长门旧例,这样对谢家也无损。”
“长门?你这是要做什么啊?”黄氏惊骇的站起来。
谢陌摸了下头上的茉莉花,“嫂嫂,前朝武帝,一共有四个皇后,还有许多的妃嫔。其实我通看下来,最幸福的反而是闭锁长门的阿娇皇后。她自去了长门,便再不用留在后宫争宠,安安稳稳的活到了五十多岁,陈氏家族也未受牵连;而所谓独霸天下的思皇后,虽然做了三十八年皇后,但是儿子女儿包括孙儿辈重孙辈,还有她的母族,煊赫一时的卫氏家族,统统被族灭,只留下个没满月的娃娃从小就在牢狱里长大;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的李皇后,年纪轻轻就身死,临死都不敢让皇帝看到自己的病容。而她的娘家也是族灭,子嗣也没有一个好下场;最后一个钩弋夫人,她做了太后,但是在儿子登基前就被杀殉葬。儿子也为强臣所欺,子嗣都未留下就早早死去。这后宫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胜利者。所以,最幸福的反而是不在后宫纷扰中的阿娇。”
黄氏瞠目结舌,“你这书都读痴了吧,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谢陌低头,“或许是我爱得还是不够吧,我累了,不想在这个圈子里苦苦挣扎了。”
黄氏忽然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劝她,她看得比谁都清楚。而且,小姑子说累了的时候,那摸样是真的惹人疼啊。
她回去对谢阡一一说了,“我没话可以劝她,也劝不动她,看她那样子是真的心死如灰了。要不,你去劝劝吧。”
谢阡点点头。可是上了折子,皇帝却不让他去见妹子。
谢陌那一番话自然是一字不漏的也入了萧槙的耳朵,“哼,她累了,她爱的不够,所以就要逃了是么?还举前朝例子来说事,后宫女人个个命苦,在她眼底这皇宫就是虎狼窝啊。她算是说了实话了,她就是爱得不够。”
“那怎么不让国舅去劝劝?”郑达把方才砸到地上的折子捡了回来。
“他去劝?世人都是劝和不劝分的,朕这个大舅子,那从来就是劝分不劝和的。”所以,要劝也只能让黄氏去劝。
“哼,他要不是朕的大舅子,朕早把他……姜氏那边有什么话传回来?”
“她说国舅夫妻都非常的谨慎,她已是绞尽脑汁才知道他们背地里图谋的事怕是件欺君之事。”
萧槙蹙眉,“欺君?要配合淮王造反么?就是废了后,她也不可能再嫁给淮王啊。除非诈死,重新换一个身份。可她喜欢的不是朕么。”想起谢陌说的把孩子的命献祭给他的大局,以后再不欠他的话就更是恼火。不欠他,她一辈子都得欠着他的。真是恃宠而骄!
郑达心道,这都想到哪去了。看来是被皇后自请废后气糊涂了。
小六子进来,“皇上,慧芷宫又来人找皇上,这都是第四拨了。”
“让人滚回去,没见朕在忙么。”谢陌落胎一事,萧槙自然也是恨的。所以云裳怎么让人来唤,他都没有理会。
“皇上,贵妃坐着软轿过来了,求见皇上。”
“胡闹,她都是要足月的人了。”萧槙火气直往上冒。谢陌很是看重腹中孩子,却被害得落胎,如今心灰意冷。云裳却这么不把孩子当回事么?
郑达忙道:“让抬进来么?”
“嗯。”再拒之门外就不知又要出什么事了。
云裳进来,两眼红红的,走到皇帝跟前,萧槙不耐道:“有话就说,说完让奴才好生护送你回去。”
“皇上,不是臣妾,也不是云家,求求您相信臣妾吧。”云裳拉着萧槙的手说。
萧槙不置可否,安顿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臣妾是恨不得她的孩子保不住,甚至一尸两命。”云裳看到萧槙的瞳孔收缩,有些害怕,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如果不实话实说,更加的难以取信于皇帝。
“可是,这件事真的不是臣妾跟家人做的。臣妾承认,是做过一些事,可是都被挡下来了。您敲打了臣妾,就是父亲也骂了臣妾糊涂,臣妾怎么可能还那么做?”
这个萧槙心头也有数,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个黑锅臣妾真的不能背。臣妾不是不爱惜腹中骨肉,也是没有办法才亲自来向皇上说明的。臣妾也不敢去向皇后解释。生怕她以为臣妾是去示威的,伤心愤怒下做出些事来,那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萧槙的眼眯起,云裳这么说也有道理。云家现在是炙手可热,而且都知道如果皇后不在,贵妃若是生下皇子,再上一层楼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就是因为如此,才更容易让人从中渔利。
“这件事情朕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回去吧,这么大的肚子不要再出来走动。”
云裳见有些把皇帝说动了,也见好就收。她也是没办法,不这样来一趟,只是让小姑姑或者母亲来陈述,皇帝根本不会信的。让父亲来,听说他近来政事上和皇上诸多争执,恐怕会适得其反。所以才不顾石嬷嬷等人的反对,执意前来的。
只要皇帝不是认定了是她云家做的就好,这件事不但皇帝要查,他们也一定要查。这个黑锅太大了,云家背不起。之前杜宝林落胎,那只是小事,可这回却是皇后落胎。她当然乐见有人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但是,栽赃给她可就不行了。
云裳艰难起身,见皇帝负手站着,扶也不肯过来扶一下,心头刺痛,出声道:“臣妾告退。”方抬步忽觉一股热流流过腿间。
“怎么了?”萧槙见她面色有异,问道。
一旁石嬷嬷也赶紧上前问。
“嬷嬷,我好像是小解了。”云裳有些难堪的说。
石嬷嬷了悟,“哎哟娘娘,您哪里是小解了,是羊水破了。皇上,贵妃娘娘恐怕要提前生了。而且羊水已破,就很凶险了。”
萧槙嗔道:“你也是,急在这一时做什么。”
“臣妾也没办法啊,如果皇上已经认定了,臣妾以后再解释也没用的。”不得不说,云裳也很是了解萧槙的秉性。
石嬷嬷道:“皇上,要赶紧召稳婆和太医,娘娘已经很凶险了,羊水出尽,孩子没有出来的话,很容易就胎死腹中了。”
萧槙一凛,“赶紧的送回慧芷宫,接生嬷嬷是一早准备好的。朕这就叫太医正亲自过去坐镇。”
石嬷嬷那么说是有私心的,如果是个皇子,能生在乾元殿意义当然更加不凡。谁不知道华禹开国以来,只有开国的方皇后是在乾元殿西轩室生的太子啊。不过皇帝说的也有道理,接生嬷嬷都在慧芷宫,还是回去生更稳妥。于是立即张罗让抬着来的人又抬着回去。
云裳躺在软椅子上,看着萧槙。
后者道:“郑达,传朕的旨意,让淑妃和德妃一同去守着贵妃生产。”
“是。”
本该是谢陌去的,可是她小产正在调养,就是调养好了萧槙也不放心她去。万一真的如云裳所说,她一个忍不住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那云裳出了事云家不都得怪到她头上。这种情况下,让两个生育过的高位正一品宫妃去坐镇产房,这也说得过去了。
待慧芷宫的人出去,萧槙冷声道:“郑达,暗地里把皇后落胎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是。”
淑妃和德妃并肩坐在贵妃的产房外,心头都是五味杂陈。皇后落胎,贵妃早产,一件接一件,都是后宫的大事。
里面云裳撕心裂肺的叫着,德妃蹙眉小声对淑妃说:“淑妃姐姐,这羊水破了也许久了,再生不下来的话……”
淑妃颔首,自然听得出德妃言下之意,于是道:“你说得有理。有些事情不是咱俩能做得了主的。”说罢二人一起到云太妃跟前,由淑妃开口道:“母妃,您看这是不是要请皇上过来?”
云太妃也知道她们说的是万一难产,接生嬷嬷出来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她们不敢做主,就是自己也不敢做这个主啊。虽然不喜她们这么说好像有诅咒云裳的意思,但是羊水破了的确是凶险非常。于是叫过小太监,“务必把皇上请来,就说贵妃娘娘难产,情况危急。”
消息也传到了坤泰殿,只要谢陌不想闭目塞听,她还是能够知道的。不过,她没生过,并不像那三人一听到羊水破了许久了就觉得事情大大不妙。
“早产?冒着早产的风险也要去解释,难道真的不是她?或者只是故布疑阵而已?这种事大意不得吧,云裳也不至于不怕能出一尸两命来。看来,可能还真不是她。不过,她也只是下手了没得逞而已。不值得原谅!不急,等她生出来再说。”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掉了,下手害过自己孩子的人现在在生产,谢陌也不禁恨得咬牙。心头颇有几分希望云裳就此出事。不料,虽然是凶险万分,嬷嬷都问了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而皇帝也作出取舍保大人了,云裳当晚却有惊无险的生下个瘦弱的女儿来。
消息传出,虽然后宫大多数人都是暗自叹息她没有直接去了,但听她生下的是个女儿却也称心。
谢陌到了时辰就睡下了,她得好好保养身体,次日一早起来才听说这事。
“去,把礼数尽够,别让人说本宫不懂礼数,不疼这个庶女,礼往厚了送。”
玲珑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办。萧槙知道了倒是挺欢喜,看来心头已经不迷怔了。
是个女儿,云裳也好,云太师乃至云太妃等人都很失望。眼见着皇后被人害得落了胎,这一胎生出来若是个儿子,便是出身最好的。皇后小产,如果调理不好,搞不好以后也没得生了。而且这么一早产,生在了五月底,五月是恶月,这个月份出生的孩子会不利父母。由此,云裳并不喜这个女儿,平常就是乳母在看顾。
萧枫安慰云裳,“怎么说也是母女平安嘛,别呕了,好好的养好了身子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一边逗着濬儿,“看,这是表妹哦,嗯,从哪头算都是表妹。”
濬儿看着襁褓中的娃娃,小手举起来想去抓,不意刚举起来,小公主便哭了。石嬷嬷忙让乳母抱去喂奶。
贤妃奉命打理小公主满月宴,便拿了条陈来问贵妃的意思。云裳看过安排得很合宜,便向她道谢,说声‘有劳’。
“皇上皇后命臣妾协理后宫,这也是份内之事。”
云裳挑眉,“皇后娘娘,还在静养么?”
“是啊,贵妃若无事,臣妾便告辞了。”
贤妃出去便去看皇后,皇后的素衣已经换下了,但身上也还不是艳色的衣服,只一身湖绿轻纱在作画。
“娘娘还不露面么?”
“小公主的满月宴,本宫自会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