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好,谢陌打个哈欠,小丫丫也跟着打个哈欠,谢陌便把她递给三丫,“抱她回去睡吧,有话明儿再说。”
三丫回去,把谢千父子被关起来的事说了,还说谢百就是为此来的。
石三强一拍大腿,“肯定是被陷害的,谢大夫那么好的人,他爹肯定也是好人。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教书先生,能犯什么事啊。我就说我上次是看错了嘛。”
当时石三强在街上偶尔看到撩开轿帘的谢阡一眼,还追了半条街。国公府的下人告诉他那是京里来的钦差,当今的国舅,肯定不是他说的什么大夫。他回来就对三丫说那个钦差长得跟谢大夫挺像,难怪他看错了。三丫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起来,谢陌说要上街去,三丫夫妻便带了女儿一起。谢陌抱了小丫丫走前头,说要买一样好东西给她做见面礼,余下的人便在后头慢慢走着。
谢三记着谢陌的嘱咐,让他好好认认路,一行人转着转着便走到离国公府不远的一条街上。实际上这条街有半条都被国公府占了。他便留神看着周围的环境、地势。
末了谢陌给小丫丫买了一个银项圈,两个银手镯,又另在项圈上头挂了个小玉佛。项圈和手镯上各自有小铃铛一路摇晃着很是好听。
小丫丫也觉得好听,伸出小手不停摇晃。
三丫家住的是叔父的旧宅,用的也是从前的旧人。现在世道不太平,她手里的银钱都攒着在用。一下子见谢陌给女儿添这么些东西,便笑道:“太破费了。”
“我看着这孩子就喜欢,可惜现在只出不进的。不然一定不只这样。三丫,你叫个妥当人偷偷帮我打听这几日有没有世子夫人娘家的侄少爷来贺寿的。”既然有人大摇大摆的去接梁晨,想必进府也不会悄没声息的。
方才有两批人骑着马往魏国公府去呢,想必也是奔着寿辰而来,她们都是避到一旁让路的。
三丫点点头应下。
谢陌冒险而来,原本说的见机行事,不过是想先和国公府里的几个老人搭上线。当年谢家魏家走得近,府里的下人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魏国公不是一门心思要和梁骁联手,那些人应该都还在魏府的。她的目的是混进去见一见魏国公还有魏放。
没想到能遇到三丫,这倒是个惊喜,她在这里一年了,而且石家叔父在这里几十年了,怎么都比她初来乍到好些。
谢陌还把她想联系的人也告诉了三丫,她想了想,“我尽力去打听。实在不行,也托可靠的人递了口信进去。虽然是国公府,但亲戚之间带个话想必还是可行的。”
“嗯。”
回去以后谢陌继续研究着段大嫂教她的怎样让两眼间的距离,以及眼睛的大小等看起来发生变化。
“对镜贴花黄呢?”三丫敲敲门进来。
“没有,既然你能把我认出来,我让你打听的那个人多半也能把我认出来,所以我看看眼睛能不能再动点手脚。”
“说到那个人,打听到了,几天前就进了府了。”
谢陌想了想,梁晨有没有见到魏国公,外头的人恐怕不知道,得国公院子里的人才知道。那就得等她跟府里的人联系上了。
“还有,你让打听朝廷之前派来的人,这个也打听到了。的确是来过几拨人,可是好像都没见出府来的。还有一些,听说根本就没能进府就死在了外头。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就魏地安稳一点。老百姓也怕卷进战争,所以议论的多一些。嗯,听说之前国公爷派了很多心腹去救淮王家眷,也只回来了两个呢。”
“哦,他还派人去救淮王家眷啊,倒是有心。”淮王家眷入京的事,谢陌却是知道的。也是圈禁,跟谢家一样。“怎么,魏地的老百姓还觉得这边没有卷进战争?”
三丫点头,“我其实也在庆幸,幸亏来了这里。都说国公爷病了,信物没给世子爷,不然魏地早卷进去了。”
谢陌冷厉的道:“他虽然病了,但还掌着权柄。如果真的决意阻止,世子爷翻得起浪么。如果真的是忠臣,就该早早的表明态度和梁贼决裂。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态度暧昧,其心可诛!”
三丫小心的说:“你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这个话,魏国公在魏地的威信可高了。”
“高到魏地的人只知国公府而不知皇帝了吧。”谢陌今日在外头听到又说‘管他谁当皇帝呢,我们就只听国公爷的。’
对魏国公的做法,谢陌自然是相当不满的。他既然满口答应了谢阡,又订立了婚姻之约,却又这样子态度暧昧,这不是把谢家人统统往火坑里推么。现在是萧槙看她面上网开一面,只是关着、圈禁着。换了别人,岂不是早被以通敌罪论处了。既然能掌兵权,有心靠向朝廷就断没有不能把消息送出去的道理。至少,也该护住了朝廷的钦差。魏老头儿是病了,可他还没老糊涂。怕是魏世子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把他打动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那个爽朗的老头儿恐怕是被不肖子辖制了。可是大战开始都这么久了,再怎么着,也该有个明确态度出来了。老头儿除了让儿孙保命怕是也想要国公府的兵权传承。就等着朝廷和梁贼两败俱伤,他好出来收拾残局呢。那个时候他是扶大厦于将倾的国之柱石怎么好再收他的兵权。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土皇帝,谁不想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老头儿心中也有算计呢。人人都有私心,这不足为奇。只是,如今半个华禹都在水生火热,可不能让老头儿算计得逞。到时候这魏地百姓对他愈发感恩戴恩,朝廷却是更加鞭长莫及了。魏家子孙说不得又要成为天下安稳的隐患。
这样的国公,以后万不可再封了,否则太祖怎么会让封王都没有权柄在手呢。华禹立国这么多年,国势渐渐不如当初,要不然怎么可能异族入侵竟险些坏了江山呢。萧槙想起衰振颓,不容易啊。首先就是这一场大仗必须要赢才行。
又过了两日,三丫告诉谢陌她想见的人,今天下午回到布庄取订好的布料。
“嗯,我们也去。”
到了布庄,三丫使了银子,被人迎了进去,在里头坐着喝茶,外头是丫头在挑布料,要挑几匹好布给表少爷做新衣。
小伙计的奉承了几句客栈的生意好,听到外头说国公府的颜大娘来取定好的布料便说了声:“石大奶奶,莫少爷,宽坐,我就少陪了。”
待他出去,三丫道,“我去请颜大娘进来。”
颜大娘来取的并不是公中的东西,是她自己买给小儿子做新衣的。三丫出来她并不在意,但是听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便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挑布料的茬,最后掌柜的便让伙计进去库房令拿一匹出来给她挑。
颜大娘这才和三丫搭了两句话,然后也被小伙计请到内里喝茶。
她看到眼前的陌生人有些疑惑,待谢陌取下面具才疑惑的走近,“你、你是……”
“浣花姐姐不认得我了么?”颜大娘虽然被称为大娘,但其实也只得二十五六岁。
听到自己的闺名,颜大娘迟疑的说:“四小姐?怎么会是您啊,您不是在当、当……”颜氏当年是谢陌母亲屋里的小丫头,是在乱葬岗被谢母救回来的。母亲说过此人忠义,许多年前被魏国公手下一个大管事娶了去的。谢陌小时候在母亲床前侍疾,与她时常一起翻绳跳皮筋的玩耍。她长得与亡母又极像,所以并不难认。
“谢家的事你也不该一无所知才是。至于我,在宫中差点被人害死,被人救了就没回去。”
“国公爷也在念叨呢。万料不到您会来这里。要我设法递个话么?”
“递吧,不过,也不急在一时,你缓个五天吧。此事就多谢姐姐了。”
颜大娘抹抹眼,“夫人从前待奴婢那么好,不敢当四小姐这一声谢。她去了奴婢也没能到灵前磕个头。”
“都过去了,你别再招我。你也不能哭,回头人家看你眼圈红了要起疑的。如今你们在府里没有被排挤吧?”
颜大娘赶紧收了泪意道:“世子夫人倒是想把我们裁掉,可是我是在国公夫人那里当差的。她裁不了我。”
“嗯,你先不用说是我,就说是谢隋。”既然如此,魏老头果然是存着看事态发展的心。谢隋是谢陌二房的堂兄,比她大七岁,二房一直在云阳老家。
“是,奴婢省得。”
谢陌又叮嘱了她几句,然后她便出去了。
谢陌的眼如今试了又试,终于能有点效果了。三丫说得对,如果不是自己那么盯着她看,也露不了馅的。所以,遇到梁晨,千万躲着就是。
回去以后,三丫告诉谢陌,“我那当家的说他不会做那事,怕装得不像反而坏事。你就在安心住着,等国公府的人来接不就好了。”
谢陌摇头,“不行,我莫名其妙的就被接到国公府,太惹眼了。不过石三强不会,我硬让他装着嫌我年纪轻轻上门吃白饭把我赶出门也不行。”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办法倒有一个现成的,也只需要他把脸黑着、垮着就行了。只是,要连累你的名声。”
三丫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是要让人认为她们有暧昧。
“没事儿,我当家的知道,我去叮嘱他几句,千万别露馅坏了你的大事。”
当天下午,三丫正帮表弟量体裁衣的时候,石三强一脚踹开了门,然后黑着脸看着她们,身后是管家等人。
站了一会儿,石三强怕是快露馅了,一把拉过三丫就走。
然后就是那些丫鬟婆子在一旁臊谢陌,“来这里打秋风的,还敢跟大奶奶勾勾搭搭。”
“就是,不知哪来的吃白饭的,每日里还要我们伺候,大奶奶还总是挑这挑那的,嫌我们伺候得不好。我看啊,都是有人在大奶奶面前告刁状,真当自己是哪门子的正经主子了不成。”
“大爷都拉下脸了,还在这里赖着。”
……
然后是谢三过来,“我们走!”
谢陌闷声闷气的说:“可是都没什么银子了。”
“没有就去挣。”
谢陌在魏国公府旁边的街口转角处摆了个算命摊子。这里不显眼,从魏国公府看出来是看不到的。但是这个转角却是个三岔路口,要到魏国公府都要从这里过。谢三就在旁边坐着,这样,万一有人要砸她摊子,也是不怕的。他们二人就在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住着。早晨过来,近午回去。
平日里也有庵堂里的主持进宫陪谢陌说话,凑趣说她爱听的话,好多得些脸面。被皇后看重可是很有面子,能把旁的庵堂都压了下去。她去大相国寺又旁观过寺里的和尚解签什么的。所以,那些套话谢陌也是张嘴就来。她肚子里墨水本来就多,说是舌灿莲花也不为过。而且一日十卦,每卦任给银钱,绝不算第十一卦。三五日下去,便小有了点名声。
这个时候离魏国公的寿辰也就越来越近了。往国公府去的人更多了,多是魏地将领。看来,国公府会有大动作啊。就不知最后是老子压制了儿子,还是儿子打了翻天云,或者是父子齐了心。
“你就是莫十卦?”
谢陌懒洋洋的说:“收摊了,明儿清早。”这两天随着名声渐大,威逼利诱让她再算一卦的也有。反正,她软硬不吃。来软的,她挡回去,来硬的,便是谢三打发了。
谢三的功夫以前练得不得法,后来段远兴致来了点拨了两回,现在还是很看得的了。
“是国公府的孙少爷要你进府去算卦,别不识抬举。带走!”
谢三跑过来,“干什么?”
“没事儿,听说是国公府的孙少爷要我进去算卦,一直听魏地的人说国公府仁厚呢,想来不会无缘无故伤及无辜的。你先回去等着我吧,没准孙少爷今天心情好赏我呢。”谢陌都觉得她如今是越来越不像养在闺中圈在深宫的那个谢陌了。市井里的人活得很有生气,比宫里那些只会磕头的人强多了。
谢陌扛着铁口神断、每日十卦的招牌一路进去,顺顺当当的就走到了魏放的院子,谢陌很快注意到有人在暗处偷偷打量自己。看来魏放也是处在被监视当中啊。不过,没人来拦倒是有些奇怪。她本以为世子夫人会用‘母亲’的身份拦着不让她进去呢。
进去之后见礼,谢陌做了一揖,“见过孙少爷,多谢孙少爷照顾生意,不过在下今日十卦已经满了。”这小子十来年不见,倒是长得一表人才了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在横着擦鼻涕呢。
“哦,这样啊。那我定下明日的第一卦可好?”
“小的是靠这个吃饭的,有人照顾生意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以给您预留一卦。”
“我要第一卦,这样,你今晚就在府里住下吧。”
“这个……我兄长会担心的。是不是第一卦也不要紧吧。”
魏放把眼一瞪,“当然要紧,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想去庙里烧新年头香。既然你怕兄长担心,我叫人把他一并接来就是。”
“好吧,多谢孙少爷。”
谢陌正要退下,便另有家人说是老公爷听说魏放又弄了个算命的进府,让带过去他瞧瞧,不要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魏放便亲自带了谢陌过去,到无人的花园处,他轻声唤,“叔父”
“当不起。”谢陌冷冷的回绝。
“你怎么有耳洞啊?”
“小时候遇到个异族的高人收我为徒,他替我打的。”异族的确有男人挂耳环的,所以这么说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