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事儿。”
谢陌昨天也没有睡好,昨天太险了,她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屋子里点着助眠的香料,谢陌一会儿也就撑着头睡着了。
谢陌在宫外这一个月过得精彩纷呈,宫内却也是暗潮汹涌,毫不逊色。
郑达还在养伤,听到小六子说的话当即把脸沉了下来,“闭嘴!这种话怎么能够乱说。谢家大小姐那是皇上明诏指婚给魏国公孙子的,你如此说法是坏她闺名。这个责任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就算没有这回事,这里头也乱着辈分呢。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提起!”
说什么皇上同谢大小姐一番畅谈之后就振作了精神。定然是个巧合!昨日不语大师也离开了,想必离开之前对皇上有一番痛心疾首的劝说,这才让皇上今日振作起来,重新处理朝政。如今江山不宁,不是他可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时候。
“大公公,那在谢氏族人里找一个与娘娘长得相像的同辈女子呢?”
“娘娘为什么被废?”
小六子没话说了。谢氏家族还背着通敌的罪名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选谢家女子入宫呢。那不是让皇上背负贪色误国的骂名么。
“这件事需从长计议。你回去吧,我不在,你就要多盯着点。纵使你们是好心,也不能再议论此事。更不可让这种说法流传了出去。”
“是。”
郑达想了想,皇上如今正悲恸万分,怎么可能就接受旁的女人了。至于替身,也不必去谢家找了,别苑不是有个现成的胡采女么。他到时候好好探探皇帝的心思,再找个恰当的机会安排这件事。马屁拍错了可不行。
接下来一个月,皇帝可以说是全身心的扑在朝政和军务上,完全的不近女色。
云裳抱着女儿蹙着眉在想,从前不管再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即便是谢陌被废了之后,朝廷和梁贼开战,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每个月也还有那么几回呢。
这是为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呀呀”萧荻看母亲不理会她,便使劲的叫,又伸手去拉她的衣服好争取注意。
云裳摸摸她的嫩脸蛋,还说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周岁生辰宴呢。也好让内外命妇知道如今谁是后宫之主。可是现在这样,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个时候简办,也可以落个好名声。
“就是要委屈你了,荻儿!”
萧荻被亲得笑呵呵的,脸上笑得像一朵花。
“来人,去请魏嬷嬷过来!”
父亲曾经提醒过自己,要打听什么最好是能说动魏嬷嬷代劳。毕竟她进宫二十多年,那些人脉是真的不可小瞧。只是,之前她也说起过,可是魏嬷嬷都跟她装糊涂,只做没听懂。
不过,这一次皇帝一个月都不召幸后宫,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过问了吧。
后宫又没有太后,至于小姑姑,在皇上面前其实没什么面子,只是名声好听,是先帝宫妃中位份最高的。靠她,可以对后宫有一些震慑作用。但在皇帝面前,还是魏嬷嬷更加的说得上话。所以,她肯为了荻儿留在慧芷宫,实在是对她大大有利的一件事。
魏嬷嬷很快过来,“娘娘,可是小公主睡着了?”魏嬷嬷对这个长得像太后的公主,那是一千一万个的喜爱。
萧荻听到她的声音,扭头伸手讨抱,云裳吃醋的说:“哎呀,魏嬷嬷不在眼前,你才肯让母妃抱啊。”
“小公主是知道娘娘事务繁忙啊。”魏嬷嬷看到摊在云裳面前的彤史,后者说:“本宫也知道自己只是代管后宫,可是既然代管,也得过问。”脸上一片愁云。
魏嬷嬷多少也有些耳闻,“真的一个月都没有……”
“是啊,除非是幸了乾元殿的宫女。”
魏嬷嬷摇头,“不会的。”皇上的性子历来是不吃窝边草的。他也不喜欢身边的女人是有那种想法的,有的话都会被疏离。已经醉后有一个贤妃的先例了,不会再碰身边人的。而且,她从春末夏初那里知道的消息也是这样。
“以前从来没有过。”
魏嬷嬷低头,是啊,皇帝才二十四五,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没道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是从岫云宫失火开始的。这件事皇帝定性为失火而不是别人故意纵火。可不管火怎么起的,都不影响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魏嬷嬷知道云裳说给她听的意思,低头慈爱的看着小公主。
“荻儿的生辰宴,本宫打算简办。”
魏嬷嬷点头,“这个时候在打仗,娘娘如此做,正是为皇上考虑。”
“嗯,你带荻儿下去吧。”
嗣后,得知魏嬷嬷往贤妃宫中去,云裳露出一丝笑容。贤妃,她病遁得也够久了。这一次她代掌后宫,贤妃躲在自己宫中不出来,德妃淑妃暗地里总是使绊子。可是,她拉拢了不少低位妃嫔,上头又有小姑姑帮衬,身边有魏嬷嬷石嬷嬷出谋划策,她还是撑过来了。
而且,皇上是一力支持,把后宫的权都放给了自己。只要没有出大篓子,他完全不过问。所以,即便有什么不妥,有小姑姑、魏嬷嬷、石嬷嬷三个人帮着谋划,她也能够补救。让那两个想看笑话的失望了。
至于贤妃,她如今也该看清楚了,谢陌是不可能再得势了。后宫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容貌,容貌毁损,那恩爱也就绝了。
一开始知道谢陌毁容的时候,云裳不否认自己心头暗喜。这样,谢陌就不可能再出岫云宫复立后位了。她从小就讨厌谢陌,从几岁时谢陌就一直压在她头上。人人都说她比自己聪明伶俐,出身也比自己高。谢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清贵世家,而云家先是靠了姑姑以美色入侍先皇,后来才是靠爹爹的军功站稳脚跟。跟谢家比,云家始终脱不了以色事人和爆发户的嫌疑。只有富贵过了几代,才能在朝中真正站稳脚跟。如今,云家已经有了一位太后,只要她能当上皇后,云家就能再上一层楼。
只是,有时候想起谢陌来,也觉得心头百感交集。如果谢陌遇到这些事,就从此失宠,那么云裳也觉得皇上太过薄情了。谢陌尚且如此,那自己呢?想一想不由得物伤其类。
可是,谢陌不落马,怎么轮得到她呢。她知道自己比姑姑是差远了。
谢陌之前用贤妃用得很好,她也希望能把贤妃拉到自己这边来。毕竟其他的都是低位妃嫔,肖充容那样有儿子的自己也不想为人作嫁。
而贤妃,有能力,而且同云家渊源颇深。只要她此时愿意投靠过来,自己的力量会大增,这是两相得益的一件事。谢陌可以给她的,自己一样可以给。她看得出来,贤妃要的不是爱,而是在后宫很滋润很超然的生活。
而贤妃听说魏嬷嬷来了,立即带着人迎到二门处,弯腰阻止了她的行礼,“嬷嬷快请起!”
进到里面坐下,魏嬷嬷便问贤妃的身体是不是好些了。
贤妃笑着说是比之前好多了。
“不是奴婢倚老卖老,娘娘这次怕是失算了。”
魏嬷嬷指的是贤妃认为皇后还会复立,所以病遁一事。
贤妃蹙眉,“依你老人家看,岫云宫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谢娘娘又出什么事了?”
“这个,恐怕只有岫云宫和乾元殿的人才知道。”之前,魏嬷嬷也想过,贤妃这么笃定的隐退了,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她怀疑谢陌根本没毁容,是皇帝为了保护她才这么说的。在后宫,什么女人没有人嫉妒加害,那就是毁容的女人了。到时候时机成熟了,随时可以说恢复了容貌。可是看贤妃如今的模样,也不像是知道什么内幕。
“那娘娘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也很茫然,现在后宫的局势看不透。嬷嬷,您呢?”贤妃初入慧芷宫做宫女的时候,就是魏嬷嬷在调教,后来见她资质很好才推荐到太后跟前的。所以,在魏嬷嬷面前,她也不说虚的,因为糊弄不了她。
“我,我不过是在慧芷宫带带小公主,之前会帮贵妃,是因为后宫这个时候不能乱,皇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后宫。不过,贵妃比三年前是长进多了。”
夜过初更,萧槙推开手上的奏折,看一眼旁边当值的郑达,“你的肩伤,好全了?”
“嗯,奴才养了一个月了,好全了。”
“当时,还多亏了你。”不然,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如果被房梁砸中头,说不定就完了。然后唯一的皇子才满周岁,成年的亲王淮王又深陷敌营,朝政非得大乱不可。到时候让梁骁趁势夺了天下去,他可就罪过了。到了地下都无颜见列祖列宗。
“奴才份内之事,皇上不要这样说。”
“很多事朕心里都有数,这后宫的事也是一样。”
“皇上,歇了吧,您这样不管不顾的疲累,有时候连着两三宿都不歇息,累垮了可怎么好。您得为江山保重龙体啊。”
萧槙回到这一个月以来起居的西轩室。岫云宫谢陌的住处化成了一片灰,这里却也没留下她太多的痕迹。萧槙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头拿出明黄色的布料包着的包袱。里头包的是谢陌给他做的东西,从最开始的香囊、荷包,到后来他缠着她做的亵裤都在里头。还有几件谢陌惯常穿的衣袍,就搁在西轩室的。
“她竟然就只给我留下了这些。”萧槙把东西包好,又重新珍而重之的放回去,“对了,坤泰殿她住了两年多,应该还有东西才是!”
郑达见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只得挥手让端洗脚水上来的夏初先下去,自己跟了出去。
一直走到坤泰殿的门口,萧槙止住脚步,“让人去把玲珑传来,皇后的东西放在哪里只有她最清楚。要不然朕一通乱翻,不但翻不到,翻乱了皇后回来非得怪朕不可。”
郑达心道小谢娘娘离开坤泰殿时,体己的东西都是拿走了的。留下来的全都是身份所限不能带走的。那些凤袍什么的,不是早打发人取走了么。再说哪还有回来的那一天啊。可是,这个时候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赶紧打发人去传玲珑来。
玲珑很快被叫了来,脸色很是不好,像是还在生病的样子。她从岫云宫起火后,就一直时病时好的。半夜被人叫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气色。
“玲珑,这坤泰殿可还留有皇后什么东西?”萧槙一见她就急急的问。结果却被身边人递上的一只凤点头的金步摇吸引了目光,那金步摇明显在火中灼烧过,那是谢陌平日里最喜欢的,几乎日日都戴在头上。他伸手接过,细细摩挲。
玲珑行礼后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心头一股怒气一下子就冲了起来。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皇后又怎么会死,还死得那样惨。玲珑压根不信不语大师含糊其辞说可能皇后没死逃走的消息。如果皇后要逃走,为什么要用起火这种方式,还死了那么多护卫。大可以用凤点头金步摇里的假死药。就是用,也不该是挑小娟当值的时候,也该是自己当值的时候,那样才好行事。都是这个人,他有那么多女人,就有那么多女人来害皇后,都是他害的!
而且,方才她本来还在被窝里偷偷摩挲着金步摇流泪,也被那些人抢了去。
“这是你在灰烬里找到的?为什么不交上来?”之前他曾经下令凡是皇后的东西统统都要交上来。
玲珑抿嘴没有出声。
“罢了,念在你也只是想睹物思人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方才问你的,坤泰殿什么地方还放着皇后的小东西么?”
“有,坤泰殿里尚有一样东西是皇后亲手所为。”
“在哪里?马上带朕去。”
玲珑点头,然后领着萧槙往后面院子里去。
萧槙有些纳闷,东西不在屋里倒在院子里不成,难道谢陌还埋了什么宝贝在树下?
玲珑停在谢陌记账的树前,萧槙看着上头挺整齐的划了二十多道痕迹,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娘娘亲手记的帐。”
萧槙看了一眼,“你细细说给朕听听。”
郑达借着月色看到玲珑低下去的脸上有一丝诡异的笑,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用眼色去制止玲珑再往下说。可是玲珑只是视而不见。
“这第一道是大婚那晚,皇上很粗暴的欺辱了娘娘,然后半夜撇下娘娘去了慧芷宫。那晚是奴婢扶着娘娘进的浴室,她脚步都不稳当。后来娘娘偷偷在浴池里哭,奴婢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不敢进去。”
萧槙心口如被钝刀子来来回回的摩擦,郑达也顾不得许多,“玲珑,慎言!”
“你站远点,玲珑你继续说,这每一道的来历都跟朕说清楚。”
郑达无奈退后,皱着眉头听玲珑一一道来,一直说到谢陌腹中胎儿不保。见皇帝忽然一口血直喷出来,就喷在手里握的金步摇上,赶紧过去扶住,“你闭嘴!”
玲珑被人按着跪了下去。郑达招呼人抬轿子过来把皇帝抬回去。
萧槙靠在郑达身上,“甚有胆色嘛,你想死?朕偏不成全你。很好,这宫里还有一个人像朕一样的难过。你,回去养好身子,十日后到乾元殿御前奉茶。”谢陌同他说过,想把玲珑嫁出宫去。还问过他,江啸有没有在军中混出什么名堂。好,既然是谢陌的意思,他就成全她。到时候只要江啸没有战死,他就把玲珑嫁给他。
至于皇妹,江啸于她不过是年少时的一缕情思。经过这么多事,想必早已淡忘。日后再给她另择门当户对的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