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陌一向不是把麻烦揽上身的人,于是从善如流的没有追问。末了才从几个人的小声谈话里猜出来事情始末。原来是个有个照顾伤员的姑娘和一个伤员日久生情,伤好后做出了逾矩之事,还被拿住了。
难怪老头子不好和自己商量了。虽然近来谢陌近乎泯灭了性别,老头子还是觉得这事不好和一个女性晚辈商量。所以他让人把这事告诉了宁耘,因为那是宁耘的兵。
不过,这倒真是个问题,毕竟这里是军营重地。万一这些人都有样学样,那可是僧多粥少啊,彼此间闹出些不愉快就不好了。
还有,这里做护理的大姑娘小媳妇那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如果出了这件事导致别人认为老头子这里是挂着羊头在卖狗肉,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之前老头子还谢过她来着,说她想得周到,女子做这些是比男子合适。可她的初衷不过是不想那些女子落入乱军手中受辱。又怕她们是吃闲饭的,一众士兵有意见半路要把人丢下而已,凭什么白白把本就不多的干粮分给这些不能打仗的娘们啊。误打误撞才有了如今这一番结果。万一这一番好心办出了坏事可不行。老头子这里那些女孩子护理的技艺可是越来越纯熟了。连谭记之前都来视察过的,拨了银子大力支持。
谢陌不知道宁耘会怎么处理,不过既然老头子把事情交给他了,她就在一旁看着吧。
宁耘的反应来得很快,谢陌还在里头看望伤员,他就来了,还把那个犯事的士兵叫刘小八的绑了来。直接绑着跪在老头子用来收容伤员的几间大屋外,痛揍了一顿,就是用的那根御赐荆条。
“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青莲姑娘一路照拂,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顾老爷子救你一命,你来坏他名声!你狗日的,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谢陌躲在人堆里看热闹,胡勇等人也不声不响的站她周围。眼见宁耘暴怒的样子,手上在抽人,嘴里不停的有词来骂。这才觉得这两年宁小二不只是变黑了变壮了而已,快成老兵油子了。他在这里打人,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把所有的顾虑都能一次性解除,还能为他的兵捞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盘啊。也是,他如今刚升上去,如果处理不好,下头的人怎么肯提着脑袋给他卖命。
但是,这里是军营,他一个人就是有心成全也做不了主。要说和这些姑娘们送做堆,当然是宁耘的兵有优势,毕竟是一起逃难出来,也彼此帮衬和维护过的。这样子其他人的兵不就都只能看着了吗。这可是要出问题的,弄不好,那些当兵的跑出去抢老婆呢。那这驻地附近的女人可就惨了。这征讨大军的名声也就全毁了。
这事细想起来,后果很严重啊。谢陌有点后悔自己没想得深远点就把这些女人弄到军营附近了。可是,也不能丢下她们不管。这下子是捅大篓子了。
这么一番闹腾,谭记果然很快来了。自然是宁耘一早让人去告诉他的,掐着时间来得正好。
闹出这种事,他当初也担心过,但是搁不住人是淮王和国舅带来的。而且,把那些女人放出去了多半也没个好下场。眼见宁耘安排得还算妥当,还派亲兵守着,而那些女人为了不被放弃或者丢入红帐,一个个也卖力干活,对伤兵复原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事到如今还是闹出事来,不过好在不是强迫的。这件事现在也只有想办法解决。追根溯源,也是因为皇后一念之仁引起的。他也有妹子,也有媳妇和闺女。如果战乱中逃难,也希望有人能带她们走,而不是把她们留给敌人,或者让她们自尽守节。人既然已经来了,又有用,那就想办法好好安置吧。
谭记见皇后还站在人堆里看着,宁耘则是拿着荆条过来,在他面前一跪,高举荆条,声称自己带兵不严出了败类,请他责罚。
谭记瞥他一眼,你小子唱念做打全套啊。再看一眼那御赐荆条,皇帝怕是也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了吧。他找个人耳语了几句,然后继续不言不动的站着。周围鼓噪的士兵渐渐便安静了下来,静到掉根针都听得到。
谢陌感觉到了一种气势,她听郑达描述过萧槙上朝的气势,与这就是异曲同工的。
忽然有人挤了过来,胡勇看是方才谭记耳语之人,便放了他靠近。
“二公子,谭帅说他要处理这件事,女人不便在场,请你去把那些女人都带开。”
谢陌看了一眼屋里偷偷往外看那些女人,这件事与她们切身相关,当然是关心的。不过,谭记估计不是觉得她们在场不好,而是觉得她在场不好。所以她便很合作的进去把人都招呼到里边去了。
那些人是托她的福才安全到了这里,心头很依赖信任她,便都听话的进去了。进去之后便很担心的问会不会把她们都赶走,外头在打仗,她们无处可去之类的。
谢陌此时只能安抚,“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别再闹嗡嗡的。既然是我把你们带出来的,就不会不管你们。”
众人互相看了看,总算慢慢安静下来,又见跟在谢陌身边的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虽然没有逃难路上多,但她有心要护着自己等人的话,应该还是护得住的。那个元帅看起来也很给二公子面子的样子。于是便都和她一起静静的等待着。
正在收拾行囊的谢阡和萧楹听说了此事,见谢陌没让人回来叫他们,便也没有过来。料想宁耘和谭记会稳妥得解决的。
谢陌在屋里等了一阵,然后顾双绝进来让那些女子继续去干活。然后对谢陌说:“你赶紧回去吧,最近不要出帐篷。”
谢陌摸摸脑袋,乖乖听话回去了。
次日,淮王和国舅分别离开军营,全营上下欢欣鼓舞的欢送他们。弄得两人一阵纳闷,他们也不是这么不得人心吧,怎么搞得跟送瘟神一样。
他们不知道,谭记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压,只能顺应,所以昨天许诺要把这萧关城里还有附近的青楼女子都接来,让这些士兵分批好好乐一乐。当然,得等淮王和国舅离营之后。至于那个无法无天的皇后,只能让她蒙在鼓里了。好在她住的地方靠近大帐,离红帐远得不能再远了。
昨天他说了,军医处那些女子,对伤兵复原帮助极大。如果笃定自己不会受伤的,尽管去得罪妙手回春的顾老爷子。那些姑娘除非自愿,否则任何人不准妄动。至于青莲姑娘和刘小八,由他出银子在城里赁屋成婚。不过刘小八的行径是触犯了军规,要重打五十军棍,念在他即将洞房,洞房三日后再打。
军医处的女子只要自愿就可以求了顾老爷子为媒。这一点让宁耘嘴巴都差点笑歪,他手下的兵那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路上早瞄好对象了,就等这句话了。等到成亲之后,那些女子就是袍泽之妻,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隐患。
而且,谭记还说让女子进军医处护理很是恰当,他会多多招人的。最后还戏谑地道,让他们不要为了到军医处去,就在战场上故意的受伤。毕竟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不能伤的地方就枉费心机了。
所以在萧楹等人离开以后,不但萧关城的青楼女子,就连附近的都被谭记想法子弄来又送走了。红帐里是有人,可是一样是粥少僧多。现在还是一样,但毕竟粥比从前多多了,怎么都能轮到。所以,也算好好的安抚了一把军中士兵。
谢陌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日子长了也就知道了。到最后也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件事,在帐篷里看兵书,看完了又让人去谭记那里换一套。
这件事谭记被弹劾了,萧槙是半路收到萧楹转来的折子看到的。不禁火冒三丈,这个谭记。开口总跟他要银子,结果却是用来请全营兵士嫖不成。那可是他背了‘抄家皇帝’的名声弄来的军资。而且,这种时候,万一军纪涣散,梁军来叩关出了事怎么办。而谭记估摸着时间,觉得皇帝快到了,就赶紧让人把那些女人都送走了。
萧槙当然是微服来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他从上头跃下的时候是真的火冒三丈的。然后他看到了跪着的谭记两手举过头顶捧着的荆条,这是跟宁耘借来的。而宁耘早已闻风而遁,请命出营执行任务去了。
“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萧槙没有接荆条,迎面把弹劾的折子扔在了谭记身上。
于是谭记便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说了不用担心防务,他有万全准备。毕竟正轮着的士兵是极其少的。
萧槙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作为男人,他当然知道一直得不到纾解是什么样的。他现在不就是么,而且事情居然是谢陌引出来的。换了他好像也只能这么解决了。不然让那些士兵统统旱死或是僧多粥少的等着轮到到红帐销魂么。那还不得出事啊。
“把荆条收起来,那是教训小孩子的,不是用来对付朕的大将军的。至于你,既然有人弹劾又属实,自然会有所惩罚,罚俸一年充作……军资吧。”萧槙差点说嫖资了,不过想想太过不雅。反正那也是军用开支,就索性说军资了。
“还有皇后,朕做主,替她捐一年的所有收益,用作大军十日的花销。你给朕省着点花,养你门比养后宫还费钱。”
“臣谢过皇上!”这声谢可不只是为此事,而是为了点将台上君臣的推心置腹和这十个月一如既往的信任。
点将台上皇帝对他说,要和他一起成就不世功业,等打败了梁骁让他马放南山,成为军魂。而他也不必做什么鸟尽弓藏之事。这是从戎之人毕生所求的最高境界。君王以国士相待,他自然以国士报之。将近一年了,皇帝一直顶着压力让他按自己的意图谋划全局。就这份恩义,就够得上他跪着诚心道谢。
萧槙要打造的的确是军魂,能够把当年的云太师压住的人。他把注下在了谭记身上,谭记久久不动,他自然坐不住要来看看。而谢陌此时出现在谭记军中,等于是给他找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这一趟自然是公私两便一起办了。
“皇后呢?”
“在营帐里,之前宁耘请命出营,末将觉得他是该多锻炼便准了。这次升偏将,是多赖皇后淮王和国舅之功。只是那几人都不领这个功,就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至于皇后本想跟着出去,可是宁耘半夜就带人出营了。”
“他溜得倒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皇上在此的身份怎么安排?”
“就说是钦差吧。”
“是。至于住处,末将就没再做安排了。”反正皇后的帐篷里还有张空床,到时候两张行军床一并,就是一张大床了。估计皇帝也不想另外安排。没想到皇帝却是面色古怪的说了句,“你另外给朕安排一处。”
谭记一愣,心头顿时雪亮,朝堂上威势赫赫的君王,居然有些惧内么?想想那个皇后也的确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啊。这几个月干的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从前也不太明白皇帝对皇后怎么那么着紧,如今倒也能了解了。
谢陌听胡勇汇报谭记近夜带了几个亲兵出营,就知道萧槙到了。不由得诧异,他难道是跟着小老鹰飞来的么,居然来得这么快。京城都安排好了?就可以让淮王接手了?如果是真的,那他这三四年皇帝也算没有白当啊。就这么安心把大后方交给别人了。
萧槙进了营帐,自然是先去中军大帐了解军情,并且和谭记长谈。然后才回到谭记给他准备的营帐准备休息,就是之前萧楹住过的那顶。仓促之间也没有别的,而且又不能暴露身份。钦差的身份住那里倒也住得。
萧槙进去之前,先看了一眼旁边谢陌的帐篷。这个时辰,她自然是应该早已睡下了,帐篷里黑黢黢的。
萧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拔腿往谢陌那里去了。旁边中军大帐门口站着把他送出来的谭记,无声的叹息。帝后都在他这里,这个压力着实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啊。
萧槙站在谢陌的帐篷前,门自然是从里头闩住了的。但这难不倒他,他身边什么人没有啊。他让开一步,小六子便拔下一只束发的发簪要把门闩拨开。结果皇帝叹口气又摆摆手,算了。能隔着一道门听到里头平稳的呼吸声,今天就先这样吧。
这个事情急不得,谢陌的性子软硬都不吃的。这次既然敢趁机跑了,自然就是豁出去了。他得做水磨工夫才成,不然以后她还得跑。他还能把她绑在身上不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算是栽在谢陌手里了。
第二日,钦差到了军营的消息才传开。谢陌当时正在吃早饭,闻言嗤笑了一声,钦差!不晓得是不是跟人说皇帝又龙体不适了,反正之前他也病了两遭了,大家也该习惯了。不过这回多了淮王监国而已。
谢陌吃过早饭,按往常的安排往军医处去。然后在那群女子的嘘寒问暖下跟着顾双绝忙活。
顾双绝把其他人都支开,然后面色古怪的对她说:“我这里有几个小丫头,把你给看上了。”
谢陌好悬没把手里的药丸子弄洒了。现在已经是僧多粥少了,还同时有几个把她看上了,她不引起公愤才怪。
“我是女的啊。”
“她们不知道啊,你长得好,对她们也好得很。在那种逃难的境地救了她们,你就是盖世英雄了。你在谭元帅那里又吃得开,人家想跟你也是很正常的嘛。”顾双绝一脸的幸灾乐祸,跟他一代宗师的身份很不相符。
“都叫进来吧。”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一共三个,被叫进来的三个人都有些忐忑,却有不由得有些心思涌动。难道,难道二公子要把她们三个一起收了?
谢陌还是把门闩好,外头自然有人守着,然后便开始脱衣服。
“二公子?”有人脸上飞起了红霞。
谢陌把外衣中衣一起解开,让她们看自己用来缠胸口的白色布帛,“我是女的,你们的心思别在我身上浪费了。我救你们,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也是女人,知道女人不能做俘虏。如果你们还记着这个情,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说完便穿上衣服出去。
里头那三个女人会不会说出去她不担心,她让人监视她们就是。恩威并施下她们没有机会说出去。
谢陌颇有些无语的回到住处,就看到萧槙正坐在她的床上,抬起头眉眼温和的看着她,“回来了。”那态度平和得像是还在乾元殿里,而谢陌只是出去转悠了一趟。
谢陌在谢阡床上坐下来,正好和他对视,“你谁啊?走错地儿了吧?”
萧槙忽然腾的一下子就起身过来,一手托住谢陌的后脑勺,然后另一只手在她耳朵后面细细摩挲,摸到了就轻轻的把薄如蝉翼的面具给她揭了下来。下头居然还不是她原来的脸,他不禁气乐了,“你到底是几皮脸?”
谢陌被他的身形罩住,手却是灵活的,立时便伸了出去要挠他的痒。萧槙怕痒,这是旁人不知道的。
“这儿有床,我憋了好久了,你确定要跟我闹?”
谢陌立时收回了手,任由他把脸上的另一层面具也撕掉了。萧槙的手在她脸上流连,眼底手上都带着怜惜,“这才是我的陌儿嘛。”说完就在她身边坐下来,把谢陌的头往自己胸口按。这几个月心头一直空空荡荡的,这会儿看到人好好儿的在眼前,才终于是圆满了。
谢陌却是一把把他推开了了,然后又坐到另一张床上。萧槙看到她那平平坦坦的胸部就大皱眉头,这不是摧残么。这段时日一直在他胸口翻滚的酸意就涌了上来,直接问道:“梁晨在魏国公府,躲在什么地方?”
谢陌瞥他一眼,伸手指指床下。
萧槙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饶是他信得过谢陌的品行,但梁晨什么心思,那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了。那几日里还不知怎么对谢陌下功夫呢。
谢陌听他呼吸粗重,两眼直放凶光,梁晨要是现在在他面前,他说不定要扑上去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