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皇后又告诉了魏王另一个让他更惊愕的消息,过去半年她根本不在宫中,所谓毁容云云都是皇帝胡编的。而过去半年出过几次风头的‘谢隋’便是皇后女扮男装易容后的产物。
谢陌当然是不想告诉魏王这些的,可是幕后主使想必会把她给人算命写的卦辞找出来比对笔迹。这就需要魏王代为掩饰一二了。
魏王已经对这对天家夫妻有些无语了,一样的不守规矩。他生平的责任便是维持那些规矩。可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规矩被破坏的时候。而且他有一个预感,这辈子遇上这么一对帝后,怕是将来被破坏的规矩更多。所以皇后说完以后,他识相的问:“娘娘需要臣做什么?”
谢陌挑挑眉,“这个,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敌在暗我在明,你就按流程走就是了。这个娃娃回头你拿去当物证。”
“是,臣明白了。”
听她打发走了魏王,萧槙才睁开眼,不赞同的说:“你昨天答应我什么来着?”
“不伤着自己嘛,就算进了内惩院魏王也不敢亏待我啊。”谢陌笑嘻嘻的过去搂了他的肩说。
“哼!”萧槙把头转开不看她。
“我其实还真的有点想去看看,当年先皇……。”
“父皇!”
“当年父皇不让我进去陪你,我现在进去就当了个愿嘛。”
“你当那里是什么好地方么。”见她一副兴趣盎然,好像要去远足的样子,萧槙颇有点哭笑不得。也忍不住想要是当年父皇允了她进去相伴如今会是怎样的情景。说不定,他们在里头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父皇母后也还在呢。
“总之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人敢对我用刑就对了。”
“这么陪着我这个病人,你是不是闷得慌?”所以才宁可去内惩院关几天都要出去放放风。
“哪能啊,我就是对内惩院一直有那么一点好奇,趁机进去看看而已。”谢陌在外头跑了六个月,散漫惯了。回来的确有些不习惯,但她可没工夫想那些有的没的。因为每日里需要吸收的东西太多了。她再聪明之前也没过问过朝政,真要让她以后垂帘,那是等不到以后才来慢慢学习的,没人会给她时间。
萧槙道:“我要沐浴,你也一起吧。进去以后生活怎么都没有这外面方便。”
“好。”
在郑达等人帮助下把萧槙弄到了温泉浴池里,屏退众人,谢陌脱了衣服也步入雾气蒸腾的浴池,帮萧槙搓洗。好在是恒温的,不然水要凉的话,谢陌可不敢慢腾腾的帮他。
萧槙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皮肤有一种不正常的白。手足无力,往常线条流畅的躯体有一些病态的松弛。好在日子还不算太久,郑达每日也用特殊手法给他按摩四肢,还不至于萎缩。
萧槙闭上眼,心头窝火,再这么躺下去他就要废掉了。
谢陌先忙活了一阵帮他洗好,然后才动手把自己洗干净。期间萧槙就仰靠在池边看着。
半日才洗好,谢陌先穿好亵裤和肚兜,然后扶萧槙在池中的白玉床上坐下,替他擦干身体着衣。
等到忙活完,让人进来把萧槙抬出去,谢陌才觉出亲自帮他洗个澡还挺累。平日里要是没有郑达小六子还有春末夏初等人,光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照顾萧槙。好在他们不是寻常人家,事事都要自己动手。
谢陌趴在榻上,玲珑帮她捏肩膀,一边报着她刚看完的花辞树的账目。谢陌笑道:“开一家店月盈利近万两,对一个大户人家都是足够了,可是对一个国家来说杯水车薪。即便开分店,能长期在花辞树消费得起的人数也有限。我想过了,顶多八家。还有,不要忘了这可是个无本生意,到目前为止物料还全是从大内库房拿的,本钱不过是雇人的开销。但日后想必还要加入物料、运费等等,赚头不会一直这么大。还是抄和尚庙得来的几百万两白银才真正解了燃眉之急。但那也是那些大庙数十年的积攒,可一而不可再。”
更何况,这一次对庙宇相当于抄家一般的做法,在朝中在民间都引来了不少的争议。佛教在华禹还是很有势力的。
谢陌算了算,八家店一个月按四万两盈利算,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不无小补吧。她沐浴更衣之后又用了午膳,稍事休息再睡午觉。她这会儿还真有一种怪异的兴奋。
等她午睡起来,魏王诚惶诚恐的来禀报事情的进一步发展,那个娃娃拿出去,又审问了肖充容及她的宫女太监等,有人指认了那针脚仿佛是在哪里见过,最后便有人想起来了,那是皇后的针脚。有人见过皇后给大公主做的娃娃,把数年前的娃娃找出来比对之后果然是一样的。
这个消息传开,再次引起前朝后宫一片哗然。然后魏王诚惶诚恐的进来请旨。
皇后作为幕后主使被下到了内惩院。同时谢家人又再次进了大理寺,谢府也被查抄,这一次连妇孺也被下在了大理寺。只有远嫁的谢晖没有受到牵连。可如今她还在路上没到魏国公府,大礼还未行过,那边得了消息会怎么对待她就不好说了。
这一回才是石破天惊呢,眼见是皇帝病体难愈,皇后即将执掌大权,却又发生变故。有人说如果不是魇镇皇上又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又怎么可能轮得到皇后掌权。听说这魇镇之物是埋在肖充容所住宫殿的树下,被皇上养的一只通灵性的小老鹰刨了出来,然后被二皇子当娃娃抱出去玩给发现的。所以皇后的计谋才会功亏一篑。
如今事发,谢陌便脱去凤袍,摘下后冠被关进了内惩院。可怜萧炜先是母妃被抓,后来虽然谢陌让玲珑抱他避开,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母后也被抓起来了。这让他此后一生都颇为畏惧足以翻云覆雨的皇权,敬而远之。
谢陌进去以后,魏王匆匆过来,“委屈娘娘了,不过娘娘放心,这内惩院里防守森严,还有皇上派来的人就分布在这屋子的四面八方。”谢陌点头,这里的防卫不低于乾元殿,否则她也不敢贸然进来。不然,在这里给人害了多冤。
昨日,她跟萧槙都没能想得起来那针脚是什么时候见过,便只有让身边的人看看了。春末夏初玲珑都拿着娃娃看,春末夏初还好,玲珑见到谢陌的左手字吃了一惊。
“不用管字,是别人仿的本宫的字,仿得很像呢。要不是确认没写过,本宫都会以为是自己写的。你们就看针脚就是了。”
最后玲珑语出惊人:“娘娘,这是坤泰殿绣娘的针脚。”绣娘当即被找来问了,也是赌咒发誓说不是自己做的。
谢陌却经由此知道了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她曾经给旭旭还有萧蓉做过娃娃,当然,只是号称是自己做的,实际只有上头的一点点小装饰才是她动的手。其他的,便是眼前这位绣娘的功劳了。
所以,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到现在便呼之欲出了。聪明一世的淑妃,应该想不到是在这里露馅才是。
这针脚是仿的号称是谢陌亲手做的娃娃的针脚!这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谢陌亲手做的东西,萧槙都没有戴出去过,而是珍而重之的收着。所以被人误会那才是谢陌的针脚不足为奇。
左手字的笔迹,可以耍赖赖掉,但加上针脚就不好赖了。只可惜淑妃不知道她当初做娃娃才刚动手就犯懒了,因为一早把话说出去了是亲手给大公主做的,末了便把绣娘的针法冒认是自己做的送了出去。
“肖充容说什么了没有?”谢陌问。
“从关进来一直喊冤,喊皇上,又喊二皇子的名字。臣故意把话题往娘娘身上引,她也是一副失了心魂的模样不接话。现在臣还没让她知道娘娘也进来了的消息。”
“那你现在就让她知道。”
“是。”
谢陌在这间屋子里到处看了看,应她的要求,住的正是当年萧槙住过的那一间。高床暖被,就连火盆里用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一应物件比她在外头用的差不了什么。
谢陌指着炭盆问:“都是这样的么?”
魏王心道,哪能啊。进了内惩院门口太祖亲手画的那道黄线,再是龙子凤孙那也不值钱了。
“这银丝碳是臣的分例拿过来的,这被褥什么的隆冬的时候也是有的。除非是上头特意交代过,不然不会刻意为难。”但也不会这么舒服就是了。
“那你出去忙你的吧。”既然魏王敢拿给她用,想必有自信不会走漏消息,谢陌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了。
“是。外头有什么臣会及时禀告皇后的。”
“嗯。”
昨天抄肖家朱雀大街上的权贵感受还不深,毕竟肖家还没能搬到朱雀大街的繁华地段。可今天又抄了谢家,从皇帝病倒就开始有些不安稳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了。
之前看着像是皇后把持二皇子要掌权,现在肖家跟谢家相继被抄,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被抄出来。谢家之前背上通敌罪名都不曾被抄只是封府而已,这一次却是直接抄家,阖府男女老幼都被关押了起来。看来谢家是真的要倒了。接下来又是什么人要上位?又是哪一家能最大得利?
云太师自然是想求见皇帝,为女儿开脱。但无奈云裳是罪证确凿,皇帝连见他都不肯,只打发郑达出来见他,让他不要上蹿下跳。
云太师气结,这么多年出力,到最后的关头竟是要撇开他们不成。他这个外甥越大越不是个东西。他转身去了清宁殿侧殿找云太妃。
萧枫自从上次进宫就再没回过长公主府,那府里有她爱儿的墓,她不想回去面对。呆在宫里,只当这几年的时光不曾经历过,心就不会那么痛。
“你说谢家被抄了?他们不是才嫁了个嫡女往魏地去。”
云太师看一眼妹子,“千真万确,府里一片凌乱,能拿走的都被抄家的军士拿走了。女人孩子都一并捉到了大理寺。他到最后这个份上,看来是谁都信不过了。这种时候云家如果被排斥在外,不管是什么人上位云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皇后进了内惩院,裳儿被贬了位分,接下来便是王家那个病秧子了。这可不行!大哥有什么打算?”
“这后宫我进出不便,皇上又不肯撤销之前那个女人对裳儿的处置。这件事就只有太妃能办了。”
云太妃倾身道:“你是说……慧芷宫刚出生那个娃儿?”
“正是,皇上就两个儿子,肖家出事了,二皇子就没指望了。现在要紧的是把三皇子把持在手里。到时候即便是……”云太师声音低下去,“即便是矫诏也要复裳儿的位,不,更上一层楼。”
云太妃道:“嗯,是这个道理。我怎么说也是太妃,后宫无主我不能坐视。魏嬷嬷就在慧芷宫,真要有什么事,她总不能向着外人。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只是,皇上他真的……”这次连云太妃都没能进去乾元殿,只有皇后、几个有孩子的嫔妃、还有几个朝廷重臣见过重病的皇帝。
云太师叹口气,想到那日去西轩室见皇帝他那副虚弱的模样,还有昨天在里头说那声‘拖下去’,他是习武之人,听都听得出来皇帝如今是亏损到了什么地步。比当日回宫的时候又差了许多。而且看他如今的布置,是在安排后事了,要让皇后扶着二皇子即位呢。如今皇后和二皇子都卷进魇镇案,这就是他们云家翻身的机会了。
想起那个聪颖非常,一直承载着云家希望的外甥,云太师也不由得叹口气。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短命啊。说不心痛是假的,虽然他一直对自己女儿算不上多好,但也不曾薄待。虽然他一直在收自己的权,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外甥。
云太师此时想起萧槙初生的时候,自己在家里等消息,听说妹妹生了个大胖小子也是欣喜若狂。外甥肖舅,槙儿从小跟自己其实很亲。自己一进慧芷宫,他就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叫‘舅舅’。
“皇上一直在收我的权,所以京中我能调得动的兵马不多。现在只能去找那些故旧,我在军中这么多年,也提拔过不少人。”
“好,分头行事。”
谢陌听到魏王告诉她云家兄妹碰头的事,忍不住叹气。人家就怕你们不动。她都可以想象萧槙气得捶床铺的样子了。
她之前还真是看走了眼,把淑妃当掀不起大浪的病秧子看了。她既然能够隐忍这么多年才把丁柔置诸死地,到了这快图穷匕见的关头,要是没有后招等着云家才怪了。要说云太师和云太妃如今的应对也没有大差错,但是他们太不了解对手了。
谢陌如今置诸死地,也是为了让淑妃尽早露出狐狸尾巴。不然,皇帝病情危急,后宫几股势力相争,这大后方就快稳不住了。前线却还在烽火连天,可经不起大的变故。梁骁不会给他们时间休整的。
要说谢皇后被抓进内惩院,谢家被抄触动最深的还不是朱雀大街上那些权贵之家,而是这后宫诸女。这次皇后复出,简直是辖风雷之势,不但直接进入乾元殿看顾病重的天子,而且一句话就贬了在后宫横行半年的贵妃。可是一转眼,皇后自己也垮台了,连家人都没有幸免。
一件魇镇案,把皇后和肖充容都送进内惩院,如今后宫位分最高的便是代掌宫务的淑妃和贤妃了。
所以淑妃的宫门破天荒的热闹起来,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可惜淑妃一个都不见,只说处理事务后精力不济。来人便都留下补品、礼物以及问候纷纷离去。
然则,里头还是有一个客人的,便是贤妃。在代掌宫务的殿宇一同处理了宫中日常事务,淑妃便邀了贤妃来坐坐。
说实话,这半个月的剧变也让贤妃有些摸不清头脑。从前,有皇帝在,她的方向是很明确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从小的情谊,加上她一心逢迎皇后,日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过的。之前皇后贬了贵妃位分,她还在庆幸自己没有站错边。可如今,皇帝的病越来越重,所有轮值的太医一个都不许出宫,而皇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到了今天,如果贤妃还不知道淑妃不如表面这么简单,那她十多年的宫廷生活就白过了。跟在太后身边,那可一直是波诡云谲的日子。面前是一本薄薄的簿子,据淑妃方才说是可以让云裳翻不了身的东西,让她设法往皇上面前递。
“云顺容的性子,你我姐妹与她在后宫三年相处,哪能不清楚。真要被她独大,旁人哪里还有好果子吃。而且,皇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么?”
“当然想。”贤妃也知道云裳不是好相与的,被她上了位,其他的女子都不会好过。之前大家动不了她,因为她是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不出声,旁人又怎么敢擅动。
如今,她是正二品顺容,与肖充容同一等级,却是在她们两人之下。
“虽然你我位分如今在她之上,是可以对她做出惩处,但是,云家毕竟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外家。我又是慧芷宫出来的,实在没有这个道理。”贤妃如今是不敢得罪淑妃的,毕竟淑妃有强有力的娘家,她没有。说实话,她要是有这个一个大家族支持,如今也会想放手一搏的。可是皇上不喜欢宫妃和朝臣太多牵扯,高位的妃子都没有生皇子的机会,她从前也一直谨守规矩没有和朝臣有联系,这临到头了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也不敢妄信谁人。
可是,让她直接得罪云家,和淑妃站在一起,她又有些不甘。淑妃的心太深了,她不敢在她手下讨生活。皇后虽然说心也深,但她玩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所以跟着她心头还算踏实。只要自己不冒犯她,是不会被收拾的。
可是淑妃,现在回头想想这么几年,在关键的时候她或明或暗的与德妃站在一起,出头的往往是德妃,而病弱的淑妃就被人忽视了。更何况前头还有个贵妃背黑锅。
再想一想已然母子相继而亡的丁柔,齐妙音心尖上就颤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那本薄薄的簿子,翻了一下便暗道淑妃果然一直是黄雀。这里头记载的无外是云裳掌宫时一些不法之处,收受贿赂中饱私囊,罔顾宫规私见外男等等的事都记载清楚,而且证人也都有证词还有手印或是签名。数罪并罚,是可以让贵妃一贬再贬翻不了身。到时候云家就是再强势,少了个后宫可以名正言顺主事的人,也无法操纵幼主。总不能让云太妃出面吧,她又不是太后,而且和梁骁还是儿女亲家。
这上头的事有一些是齐妙音知道的,有一些是她不知道的。淑妃还真是有心了啊,捉了云裳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把柄在手,直到今天才拿出来。
“好,我去!可如果皇上不见,我也没办法。”
“皇上不见我等,却不会不见妹妹的,你可是伺候过太后的人。”
贤妃摇头道:“说起亲近来,怎么比得过云氏一门。我就去试试吧,姐姐稍等。”说完把小簿子往袖袋里一放,匆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