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黄氏便进宫求见了。谢陌摇摇头,知道是妞妞跑回去通风报讯去了。
“请谢夫人进来吧。”
“是。”
黄氏进来,给谢陌母子行礼,然后坐下问道:“娘娘,你身子没事吧?”
“没什么事。”
黄氏看一眼煜儿,见他小小的眉眼里也尽是担忧。谢陌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了儿子如此,便捧着他的脸说:“煜儿,母后没事。就是昨晚被你皇姐气着了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
煜儿伸手摸摸谢陌的笑脸,嘟囔道:“假的。”
黄氏点头,“对,强颜欢笑。煜儿都看得出来。”
谢陌垮下笑脸,“我总不能哭吧。”
黄氏看向煜儿,他伸手把谢陌的腰抱住,“不出去!”
谢陌摸摸他的头,小家伙拒绝被支开呢。不过,他在这也听不明白什么吧。
黄氏喝了一口茶,“妞妞回去说昨晚你动了胎气,把你哥哥急坏了。然后妞妞又说了缘故,他就又气又急了。”
“这孩子。”
“你先别想太多,好好保养。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其他的都不要管了。该怎么收拾残局,那是皇帝的事。”
“嫂嫂,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呢。”
“这会儿身体最要紧,别的都不说。你哥哥说,让你记得,不论如何,你都是有娘家的人。”
“哎。”谢陌应了一声,看黄氏起身,便牵着煜儿起来,“嫂嫂,送你出去。”
黄氏笑笑,“我要是劝了你,现在怕就是没这待遇了。”
谢陌笑而不语,这个时候要是黄氏劝她谅解什么的,她一定不会亲自送她出去的。
把人送到坤泰殿门口,煜儿道:“母后,煜儿打拳给你看。”往常他打拳,母后总是笑得很开怀。
“不看了,陪母后走走吧。”
谢陌摸摸肚子,如果没有肚子里这个,她这会儿还真是想离了坤泰殿。就算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去行游江湖,但到外头去散散心还是好的。譬如说,可以去落霞山住住,那地方山清水秀又是太祖龙潜之地,她去了也不会引来太多流言蜚语。毕竟,方皇后为后以后还去住过三回。谁敢说她,就等于是说方皇后的不是。
不能走那么远,近一点应该不会损及腹中胎儿。她在宫里真是觉得憋曲,这反而对胎儿不好。
“煜儿,跟母后去看不语大师好不好?”
“好啊。”
“住在那里好不好?”
“跟母后一起,煜儿哪里都住得。”
“好,小樱小桃,去收拾东西。胡勇,去告诉你主子一声,本宫要去大相国寺小住。”
胡勇躬身道:“娘娘,末将的主子就是您啊。”
“少来!你往日也没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本宫过,今儿亲自上阵不是你主子有交代是什么。让你去说一声,是省得出宫门的时候受阻。”
胡勇想了下,这么大事是得赶紧告诉皇上。
今儿是休沐,不然谢阡也不会在家听到女儿说及谢陌动胎气的事了。所以,胡勇遣去的人倒是很快就见到皇帝了。
“去大相国寺小住,太医正怎么说?”他忘了叮嘱这个老家伙了,想必他会对谢陌实话实说,能去就是能去,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太医正说马车缓一点无碍的。”
“那就去住住吧,朕亲自护送她去。”
“皇上,娘娘要把四皇子也带去。”
萧槙脚下一顿,把煜儿也带去,跑了怎么办。然后自失的一笑,他是五年前被吓到了,谢陌又不能像玉罗刹那样在千百人中自由来去,还是孕妇,带着个稚龄小童,她怎么跑?
于是,大相国寺山上清新宜休养,皇后要去小住一段时日。
萧槙知道谢陌定然不会让他同车前往,他自己另坐一车会引人疑窦,便牵了御马跟在马车旁边。
谢陌算是轻车简从,但也有一百名随行人员,有侍卫,有宫女,有太监。从前萧柏住过的院子空着,住宫女太监足够了。至于侍卫,就得在空地睡帐篷了。那里另有一个大厨房可以做荤食。那个院子是萧柏到了以后加盖的,在寺庙隔壁。
谢陌已经打发人去跟不语大师说了,她要来小住。当然,没容传话的人回返,大队人马就出发了。不语大师也没有拒绝的机会。他站在寺庙前看着这一大队人马上山来,对走过来的萧槙说:“四名宫女两名太监一个太医一个药童,二十个侍卫。”当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来这么多人。当日萧柏前来,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十个侍卫。
萧槙陪着笑脸道:“大师,朕让他们自己安排自己,不会打扰到寺中清净的。”
“不行,大相国寺庙小。”
萧槙腹诽,小什么小啊,三百多间房舍。就是两人一间屋子,也是能腾出来的。再说他是让这一大群人住萧柏从前的院子而已。不过老和尚言下还有一层意思,不住可以回去,不勉强。
今时今日,这世上敢直接跟萧槙说‘不’的,也就谢陌和不语大师两个人了。
“大相国寺有武僧,皇后和煜儿的安危就拜托大师了。”
不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人在大相国寺,安危贫僧自会负责。不过贫僧没闲工夫替皇上把人看着。”
“大师”萧槙看到处是人,伸手推着不语往里走。
“做什么?庄重点!”不语笑骂道。
到了庙里,萧槙把不语堵在大殿的一角,屏退了人道:“大师,您就再帮帮槙儿,陌儿这回气大发了。”
不语笑道:“她又没有功夫,还带着身孕,你怕什么?”
“总觉得心头不踏实。”
“你又做什么了?你俩如今不是过得蜜里调油的么。”
萧槙脸上烧得通红,“一时不察被人暗算,自己也没能把持住。”
不语瞪大眼,“什么人啊?”今时今日还有人能暗算到萧槙头上啊。
“蓉儿。”萧槙的声音含混不清。
饶是不语耳力过人头一次也没听清,“你大点声。”
“蓉儿。”
不语沉默了,皇宫可真是吃人的地方。半晌道:“回去吧。”
萧槙知道不语这是答应了,替他把人看着。
“不过贫僧是为了萧氏血脉才答应你的。陌儿六甲待产之身,也是不能乱走动的,想来她自己心头也清楚,不会任性。不过是有人做了亏心事是很难踏实。”
知客僧引谢陌母子到厢房安顿,最后还是只留下了不语规定的人数。一应的菜蔬肉类还有药材都有专人负责每日从皇宫运来。
谢陌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这山中的确是宜居的,吸口气都觉得清爽。煜儿也觉得新鲜,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萧槙站在院门外看着这对母子嬉戏,叹口气带着多出来的人马回去。
回到宫里,萧槙下马把马鞭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人,便径自去了大公主宫中。
谢陌都离宫了,当然该收拾那两个胆大妄为算计他的小丫头了。光是禁足怎么能熄了他的心头火。他这辈子防过废后,防过谢家,防过大臣,防过外族,竟然会栽在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手上!真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了。实在是生平仅见的奇耻大辱。而且,她们的心思还不只是要挑拨他和谢陌的关系这么简单。
其实此时,即便萧蓉和杜翩翩畅想过未来,也还没想到具体要如何弄权上去。但是皇帝自然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这件事发生的太快,宫里的人也好,宗室也好,都还没有反应得过来。消息灵通的也不过就是知道大公主气着了皇后被禁足,国舅夫人进宫去探望而已。因此还有不少人在递牌子要进宫探望皇后。这会儿被告知,皇后出宫到大相国寺休养去了。而皇帝的脸上,明显可以刮得下一层霜来,也没人敢问到底怎么了。
萧槙进去在正殿坐下,让人把大公主带上来。
‘啪’萧槙一巴掌拍在案上,“你是如何算计朕的,从实招来!”他从前在萧蓉面前都是十分慈爱,有求必应的角色。今日忽然沉下脸来发作,吓得她不自禁抖了一下。
“还不快说!”萧槙继续疾言厉色道。
萧蓉这才哆哆嗦嗦的开口,“父皇,儿臣……”不说点什么这一关肯定是过不了了。父皇定然是不忿被自己算计了,平白消受美人恩想必是没有怒气的。
“别吞吞吐吐的。”
萧蓉身形还未足,加之前些日子又故意的弄出了一场病还没有好全,所以瑟缩之下从上头看起来就像只鹌鹑般缩着。若是往日,萧槙定然是怜惜的让她起身,可今日心头一股邪火却是越烧越旺,“敢情是朕与你母后素日待你太宽容了,竟养出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来。”
“父皇待儿臣甚好,可是母后只是面上的情分,心头是极不喜儿臣的。”
“即便如此,她对你做过什么吗?你前后两位母妃,害得她落胎又差点葬身火海,她待你够好了。你个不知感恩的混账东西!”萧槙说着拿起手边的茶盅砸了下来。
萧蓉一愣之下被茶盅砸到身上痛得叫了一声,浑身也被淋漓的茶水泼到,身上还沾了好些茶叶。而且,那茶是萧槙惯常喝的七分烫,浸过夏日薄衫还能感到烫意。
“呜呜,父皇……”她被一吓一烫,又见到萧槙凶神恶煞的一面,竟是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萧槙先是把脸转到一边,然后站起来不住走动,被哭得甚是心烦。下头跪的如果是个儿子,他二话不说就走下去一脚踹翻在地,却偏偏是个女儿。
“别哭了!”萧槙暴吼一声。
萧蓉两手捂脸,从指缝里偷窥萧槙面色,看他一副暴怒的面孔,心头着实害怕,硬是哽咽着想停下来,却又打起了嗝。
萧槙待到她平息下来又问:“你只需要告诉朕,昨晚在朕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儿臣就是不乐见她过得这么好。而且宫里这么多母妃,都望着父皇一人的恩宠,她凭什么一个人把父皇霸占着。”
萧槙看着犹自不肯吐实的萧蓉,“不用说动机,你的动机朕知道。你觉得是她害你没了二位母妃。还有,你觉得杜翩翩的品貌、才智足以成为朕的新宠。萧蓉,你太看轻你父皇和母后了,你这样的野心也看轻了你皇祖母当年在后宫的挣扎和努力。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就可以重现当年废后和母后的境况?”
萧蓉的脸色变得卡白,萧槙不耐烦的说:“不要让朕问第三遍,你在朕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朕从来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萧蓉咬咬牙,“前日儿臣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回来就发现侍卫把屋子围了。父皇和翩翩……”
“住口!你若不是朕的女儿,你以为此际还能全须全尾的在这?再不吐实,休怪朕最后一丝情面也不留。”
萧蓉心头飞快的盘算着,她没想到父皇说翻脸就翻脸。如今失了欢心她是一败涂地了,能保住翩翩的话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儿臣、儿臣在大殿熏的熏香和翩翩身上的香囊配合,可以产生强力的催情效果。”
萧槙嘲讽的撇唇,“这么说来,翩翩不知情咯?”
“是。”
“你怎么知道朕会来?”
“儿臣病了,父皇怜儿臣无母,通常都会来看的。就是母后,自己不来也会遣人过来。待父皇起驾,就让人点上熏香,儿臣再及时避开。”
“然后再利用你母后派人来探,把事情透露给她知道?”
“是。”
还算周详的计划,尤其是他对自己女儿没有太多防备,总以为她还是缠着他撒娇的小孩儿家。
“你从哪知道催情药物的?闺学里的先生总不会教你这个吧。是不是杜翩翩教你的?”虽然女儿成了这样,萧槙心头还是有一丝护短,总觉得是别人的孩子教坏了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就是身边的人。那他的气就尽可以向那些人身上撒了。
“翩翩?怎么会呢。”
“那就是你身边的人了,郑达!”
外头远远守着的郑达忽听皇上提高声音叫自己忙应道:“在。”
“公主身边的人,都处理了吧。”
“是。”
萧蓉膝行几步,“父皇”
“别急,先发落了她们,这就到你了。”
萧蓉本想求情的,闻言立时便瘫软了下去,“父皇”
萧槙矮下身子看着萧蓉,“可知前朝有两位公主因母妃得罪了嫡母,三十不婚的?”
身为公主,萧蓉自然也是熟读史书的。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虽然史书记载不一,但是她们的确是老大不婚的,而且最后也只配了两个侍卫。更有甚者,这两个驸马还都死在了那位皇后手中。
“不,母后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