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陌诧异的挑起一双柳叶眉,什么时候只知道干活,急着成事的人也有了停下来看风景的兴致。
萧槙微微赧然道:“我想留住你,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而不是为了家族利益,不是为了两个幼儿。我说过,我想让你感到幸福。”说着握住谢陌的双手。
谢陌抽了两下手,他握得很紧,后来干脆十指霸道的插进她的指缝,密密实实的,再无一点缝隙。
这段时日,她虽然衡量事态,知道该原谅萧槙,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心头却总是有些意难平,凭什么你犯了错我就得原谅,就得若无其事。犯错的代价这么简单,那岂不是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彼此是不对等的,皇后,只是皇帝身后的女人。说起来风光,母仪天下,但皇帝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打落尘埃。还有她的家族,她的幼儿,统统都得从天上到地下。到时候落井下石欺辱她们母子的人不会在少数。所以,即便心头不甘愿,她也得原谅。
可是萧槙不允许她的心远走,他说了他要的不是一个端庄的像假人的贤后,而是一个能懂他、爱他的妻子。
“你怎么发现的?”谢陌问道。她觉得自己自从说了再试一试的话,也是努力去做了,而且好像没露什么马脚。
“你生孩子的时候,再痛也只是闷哼。不像上次,会叫我,会喊不生了,到后来痛得不行的时候还骂我,说全都怪我。”
说起生煜儿那次,痛到后来是真口不择言了。这次生燝儿,她还是痛,但没有再像那次一样先是依赖的叫‘槙哥哥’,后来痛得厉害了又骂他。而是一直咬着嘴唇隐忍,实在受不住了才闷哼出来。那会儿,的确是顾不上装了,痛都痛不过来了。
“我之前是太大意了。你从小哪是能吃亏的性子。那么容易就原谅我了,本来就不正常。”
谢陌低头,“嗯,我是有些骄纵,不过你放心,日后……”
“我不用你改,改了那还是我心头那个独一无二骄傲的谢陌么。”不得不说,姑姑和谢夫人出马把她劝住了,他心头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你还不是离不了我,还不是怕我变心。这么一想心头也就不那么看重了,反正再怎么着你还不是要原谅,要留在我身边。从前威胁的那些话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是陌儿生燝儿的时候,他才发现。谢陌外表没变,对他依然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是内里却有些不同了。他在她心头原本是第一位的,可如今怕是要给两个儿子让位了。这是他绝对不能答应的。
谢陌瞥瞥四周无声的塔林,在这个地方谈情说爱怕是有些不妥呢。一则这是亡人长眠的处所,二则,长眠的亡人还都是得道的高僧。可是,萧槙不理这些,在他看来这里就是自己向他首次投怀送抱的地方。
“咱们慢慢走回去吧。孩子们都在那边,不然回头大师该真真假假的抱怨我们让他帮着带孩子了。还有,往后你要跟我说这些,找别的地儿吧。在这塔林里怪怪的。”谢陌说罢就往前走。
“唉,你还没给我回话呢。”萧槙追上去。
“你不是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么,我也说了要走着瞧。这不就是回话了么。我告诉你啊,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我改,你是自己乐意纵着我的。别日后不认账。”
“不会,不会。”
回去以后,谢陌很自觉的先去奉上两千两香油钱。那四十万是不能退的,不然大相国寺的退了,其他大庙的要不要退?几百万两银子,华禹丰年两年的税赋呢。反正那些人也在背后骂他们是打劫的了。说起来还不知道谁是打劫的呢,占了良田和青壮年劳力无数,又不出赋税。香火那么旺盛,不知暗地里还藏了多少金银。临到朝廷无钱支付粮饷也只有不语大师慷慨的拿出银子来。说白了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和尚心里没有朝廷和百姓,跟国之蛀虫无异。
谢陌同不语说起自家堂兄从海外带回来十二种种子,她已经在着手开始让人试种了。
“这要是成了,的确是功德无量的事啊。以一己之力带回种子,再借朝廷的力量布惠万民。阿弥陀佛!”不语拈着佛珠喜动颜色。
“嗯,所以我一定要盯着好好的把种子试种出来。已经有几处有了回音,虽然稀疏,但有些嫩苗长出来了。大师,您的后山有几种种子很适合。高山气候比平地寒冷,半山又是另一番景象。可以在山脚,半山和高山各种一样。”
“好,你把种子留下,然后种植的方法一并留下。贫僧这寺中有惯常会做农活的和尚。”
“大师,我现在有这件事可以做,每天也觉得很充实呢。只要能种出来,以后再多多的留种子,多找地方试种。老百姓也多些杂粮可以吃。那些药就更是救人命的了。”
“你本来就不是闲得住的人。如此甚好,甚好!”
午间,几个孩子都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谢陌便问道:“大师,我送几个人来学学这斋菜怎么做好不好?”
“宫里的东西都沾了富贵气象,要走形的。就是大师傅自己去做,也跟这里做的不一样了。不过你要打发人来的话,就来吧。”
煜儿轻声道:“母后,这里的水比宫里的水好喝。”
谢陌点头,山泉清冽,煜儿也曾学了明光等人在水桶里勺水来喝的。谢陌当时不敢喝凉水,却听他念叨过好喝。
回去的路上,萧槙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赶到了后面跟宫女坐马车,大马车里只留下他和谢陌。他本来就是出来谈情说爱的,带那堆小屁孩不过是因为之前谢陌有意无意的避着他,不会单独和他出来。
那个谢隋,一早好好儿的,非常的合作。后来事涉南越就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华禹人了,娶个南越女人就连祖宗都忘了不成。
谢陌察觉他身上一股冷厉,疑惑的坐起身子,“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没事。”萧槙把她按躺回自己身上。
谢陌却是掀开帘子回望了一眼山上的庙宇。从此以后,这世上便没有美人哥哥,只有面壁师傅了。不语大师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大工夫,想来并不只为了自己当初的请托。那日他念叨的还没有衣钵继承人,莫不是真的看中了面壁?
谢陌脑海里闪过小时候在宫里初见梁晨时的惊艳,拉他比美时他笑得大跌差点跌进御苑池。后来再相逢,他在熊掌下救下他。再后来梁骁谋反,在魏国公府那几日的相处……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么。美人哥哥,别了!日后再见你也不再是当初的你了。
萧槙捏住谢陌的下巴,“在想谁呢?满脸的怀念跟感慨,我这在这里呢,当着我面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以为我不会吃醋是怎的?”
“你是天下第一大醋瓮。连自己儿女的醋都要吃,几个大的也就罢了,连燝儿你都不让他呆在我身边。”
“在我身边,其他谁都不许惦着!”
“霸道!”
“彼此彼此!”
谢陌笑道,“嗯,彼此彼此,想我对你一心一意,那你就得对我一心一意!”
谢阡又去劝了谢隋,这回谢隋的态度软化一些了。毕竟,与皇帝对抗,不只是事关他个人的事。他身后还有一整个谢氏家族。不过,他说的话把谢阡给气坏了,他居然说让族长,也就是他亲爹开祠堂把他逐出家门,从族谱里除名。还说不会影响他们的安乐日子和青云路。
“你以为这样事情就到你这里为止了?你见过哪个人犯了事,家里再临时开个宗族大会把他出族,就不受牵连不被连坐了?”
“我也没干什么嘛。”谢隋颇有一些委屈。他生性喜好自由,过惯了闲云野鹤不受约束的生活。可是到如今,已经被皇帝软禁了三个月了。每天看到的就只有院墙上四角的高墙,偶尔看到天空有飞鸟飞过。凭什么让他一家子坐这个监啊?
“就是因为你没干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脑子里有皇上要的海图不肯绘出来,还有别的什么皇上要你去做我不清楚。可是这就不是能容得了你说不做就不做的事。”谢阡说完坐下来,“你是不是有些怨怪陌儿当初冒你的名行事?”
谢隋摇头,“没有的事。我早说了如果当时我没有和本家失去联系,那种亡族的大祸我一定会回来帮忙的。伯父让我在海外……”谢隋想说谢怀远让他在海外安顿各方子弟的事,他已经办成了,所以回来帮忙,即便事情不成和大家死在一起就是。可见谢阡暗示他闭嘴,也知隔墙有耳,这话不能说出来。
谢陌所为是谢家子弟该为之事。她一个从小娇惯的女孩儿都能出头来承担,自己比她年长这么多,怎么可能反而因她是女儿身不便行事用一下自己的名头就怨怪?
“你能这么想就好。其实,皇上如今需要你这样对海路熟悉的人,你又出身云阳谢氏,即便没有当年的事,这事也会找上你的。至于这件事,你知道通敌是亡族之祸就好。”
“我、我这……就只是……”
“就只是知道海图不肯献给朝廷罢了,就只是娶了个南越女人罢了。你也不想想,就这两条连在一起让人怎么想你。我可告诉你,皇上赏了你两个美人,虽是庶出,却也是华禹大姓之后。”
“我不要。”谢隋一口回绝。
谢阡头痛极了,“你不能只顾着自己不想受压抑。那是皇权,谁人去对抗不就是螳臂当车么。得,我也不费唾沫了,牛牵到海外转了转,回来还是牛。”
谢隋也知道要对抗皇帝是不可能的,他犹豫的说:“皇后不是已经生了么,这事怎么没有告诉她啊?”
“谁去告诉?外男不得擅入后宫,家里有资格递牌子求见的命妇就你嫂子一人。她如今大腹便便,又是这把年纪了,在家都是卧床安胎。再说如果皇上不想她进宫,还不是进不去。咱们从前和娘娘什么消息都能传递,那是因为皇上点了头。如今他有意拦着消息,娘娘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当初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说不定皇上说了什么话哄她呢,反正她也没打发人过问过你。”
谢隋把那个腰牌拿出来,“这个不是可以进宫通畅么?你拿去吧。”
“都说了得皇上点头,他要是知会了人不把这个当回事,你以为凭着这块腰牌进得去?指不定走到哪道门就被拦下了。”
谢隋泄气了,他本来以为撑到皇后生完孩子就好了。他就是这么跟自家媳妇还有闺女说的,等姑姑生了孩子就什么都好办了。
“大哥,那现在要怎么办?”
谢阡给谢隋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就把海图画给皇上怎么了?你是华禹人,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可是南越人对我有恩,我娘子待我有情。我不能害他们身陷水生火热。”
“还说这个话,就是要你娘子往死路上推了。皇上如今怕是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了。”说完顿了一下缓下口气,“其实这件事要解决,弟妹的性命要保住,都在你一念之间了。你老是不肯,说实在的,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成了南越人的细作了。”
谢隋气道:“我是云阳谢氏子弟,再怎么没出息也不会通敌卖国的。”
“说的没错,我云阳谢氏没有通敌卖国的子弟。”
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人,谢阡和谢隋都站了起来,一个叫‘爹’,一个叫‘伯父’。
“都坐吧。隋儿,该说的我想阡儿都跟你说了,你就是因为南越人待你的恩情,所以不肯跟朝廷合作么?”
谢隋低下头,“侄儿是不想看两国战火重燃,百姓流离失所。”
“可是你这么做对事情真的有帮助么?诚如你所言,皇上真的有心要打南越,你手里那些东西多花费一些人力物力财力也就有了。”
“这个……”
谢怀远摆摆手,“你听伯父说完。而且这些年华禹的商船没有先进的战船相护,路上时常被打劫。久而久之,海外经商的路子差不多也就断了。你不是也看中了这个商机,觉得从海外运香料珠宝回来卖,再运了丝绸茶叶出海去贸易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可是这个成本也很高,一旦有一次被劫,就会元气大伤。不然,做这个生意的不会在少数。以伯父看来,皇上并不一定是要打南越。如果可以不通过打仗就让南越重新归附,我想皇上会更乐见的。只是你如今是真的把他惹毛了,不但掌握有用资讯不肯告知朝廷,身边还有个南越妻室。如果你不是姓谢的,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谢隋还是犹豫,如果皇帝果真用他交出的海图,还有更进一步让他潜入去窃取南越战船的先进工艺。以此二者入侵南越,那他岂不成了以怨报德,恩将仇报。他与妻子是患难夫妻,也就不得不走到决裂的这一步了。
“话已经说尽了,再给你七天好好想想。是一己的名誉得失重要,还是家国的利益更重要。七天后你爹就到京了,到时候如果你还是执意如此,不用皇上动手,你爹头一个就能砍了你媳妇。”
谢隋脸色一变,如果关系到全族的生死存亡,爹是做得出来的。一个媳妇而已,即便生了孙儿孙女又如何?
“容、容侄儿再想想。”谢隋的眉头皱得都要挤出个川字来了。
“时日不多,你尽快拿主意。阡儿,走吧。”
“是。”
跟父亲上了马车,谢阡问道:“爹,二叔真的要来了?”
“嗯,这么大一件事,又是因隋哥儿而起,为父总得知会他一声。隋儿这孩子,聪明是尽有的,就是有点儿……”
“不通权变!”谢阡轻声道。
“对。环境造就人,隋儿几乎从来没受过什么束缚,散漫惯了,偏又身怀至宝。”
“那这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身为华禹人,家国的利益本就高于个人得失。”谢怀远正色道,“他若是连大义都忘了,那他就不配为我谢氏子弟。何为国?何为族?何为家?”
“可是,方才二弟说皇上拿了海图又要图谋战船工艺是要打南越,他回来的时候还看到水兵陈兵边界呢。”
谢怀远疑惑的看向谢阡,“真有有要打南越的事?”
“儿子没有听到风声,皇上一点口风没露。”
谢怀远想了想,“恐怕不是皇上没露口风,皇上此时定然没有要打仗的意思。不然,你这个户部尚书能一点迹象都看不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管着的可是朝廷的钱口袋,什么动向也瞒不了你。”
“儿子方才也是这么跟二弟说的,可他不信。在他眼底,怕是我们都是皇上派来的说客。而且,他问我能不能确定将来也不会有这一仗。说实在的,不好说。皇上要做大有为之君,将来怕是真有开疆拓土的打算。”
“南越本就是我华禹属国,只是华禹这几十年势弱,他们渐有不臣之心。如果要再收复他们,恐怕是会有一仗。不过,不是现在,起码在五年后。阡儿,今后二十年怕真是风云际会了。你生逢其时,势必能一展青云之志。”
“爹,我……”谢阡没说什么,但是要做什么,自然需要皇帝赏识才行。风从龙云从虎,他也想像当年列名落霞山第三殿的一众功臣一样,名传千秋。
“爹自然是要助你,皇后和四皇子今儿也需要你帮衬。但你二弟的事你也见到了,皇权的威严赫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掌舵得为谢家人留一条后路。”
谢阡想到了被父亲送到海外的几个同宗子弟,他们都是族谱中记载为夭折的,前后一共筹谋了八年,六人。而且都是不起眼的幼子或是庶子。
“那件事皇上只是有所怀疑,不过也只是怀疑而已,找不到证据。谢家人都没几个知道的。他们如今,已在海外扎根,开枝散叶。可是现有的族人,你得给他们留条生路。我们是长房,因为常年不在族中,所以我当年才将族长之位让与了你二叔。全族同气连枝,不能出事。咱们家一旦出事,云阳势必受损。这一点我想你们兄妹都是知道的。”唉,如果谢家没有占据高位,怕是也就很难有如今在士林的地位。谢家子弟也不会得天独厚,受世人敬重与羡慕。世事总是如此,有利必有弊。只是进退之间的分寸不能失去。
谢阡点头,“是,儿子记住爹说的话了。会时刻谨记,不能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你能记得就好,爹老了,日后要看你们这一辈的了。爹当年没能管住妹子,也没能为淮王保住储位。你可不能重蹈覆辙。”
“嗯。”
“眼前这事,是隋哥儿有些糊涂了。”是时候让皇后知晓了,该怎么做她心底自然有数。虽然皇帝把明路堵死了,但是宫中其实还是有人可以传递消息给皇后的。这都办不到,还叫什么当朝第一家族。
谢陌收到消息,惊讶了一下,在她待产以及坐月子期间,居然已经出了这么一件事了。怪不得那日萧槙说要赐两个美人给隋哥,她还以为是犒赏呢,真的就信了隋哥被派出去办事的话。
哥哥说什么来着,牛牵到海外转了转,它还是一头牛。隋哥有时候是有些执拗,这事不能跟皇帝硬顶牛呢。这样下去,二嫂确实危险。不过,她到底是不是细作呢?
这个,爹却没有说。不过,出了这事,想必萧槙和父兄都分别查过她。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或者根本就不是。如果是,怕是她活不到现在。不过,二哥倒是挺难得,被萧槙逼了几个月,涉及他心头底线就是不肯妥协。换一个人手里握有皇帝要的东西,怕不早就待价而沽了。还有二嫂的身份惹人疑猜,他也能不离不弃。若是眼底只有富贵的人,说不得早就杀妻以表清白了。只是,萧槙干嘛把自己瞒了个滴水不漏?
嗯,是了,他一开始误以为隋哥和旁人一样,是一心要将一生所学卖与帝王家的。即便后来绘制海图的事,隋哥回绝了,他也以为再逼一逼就可以了。不想让自己知道他曾经逼迫过隋哥,所以把自己瞒着,想等事情办成才跟自己说。
可是没料到隋哥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他之前以为隋哥有相从之意,如此便只当他改了主意。而让他改主意的人便是二嫂了。因为南越是二嫂的故国。这样的推测看起来也有点道理。反正做皇帝的人是不懂得也不接受拒绝的。
本来萧槙可能顾忌自己还没怎么逼人太甚,可是自己已出了月子,事情瞒也瞒不了多久,于是逼得就急了。尤其那日自己还问了隋哥的下落。他随口说被他派出去办事去了,自己也就信以为真。毕竟隋哥是有才之人。
可是事情毕竟拖不下去了,所以他恼羞成怒,赐了美人。却偏是大姓之后,为平妻也使得。这是要逼二哥休妻么?或者就是两个贵妾,出身外族的二嫂定然辖制不住。这人,动得都是什么心思啊。后院的手段也这么了解。
只是,这个情却不好求。毕竟人家是把消息传到她耳朵的路子都堵了。她怎么也要给人家一点面子,不能就明着说我谢家在宫里是有不为你所知的门路的。他倒是不会对自己怎样,这暗地里传消息的人怕就没命了。虽然爹是对人有再生之恩,也不能真让人拿命来还。留着,不管还用不用得上,都是好的。
“小樱,这两天可有试种的好消息传来?”
“没有了,娘娘。”
这才四月间,种出来的几种也才刚发芽呢。只是,二哥那里还等不等得起呢。
种子这边得等到秋收才能有确切消息,那么,商船呢?该造出来了吧。煜儿已经玩厌了那个小船,目前一心一意的在练习蹴鞠。
萧槙回来,谢陌便问起这事。
“就要完全完工了。没有好的战船,有商船也只能在内海航行,枉费那么高的造价。”萧槙说着心头又骂了谢隋一句冥顽不灵。
“你是想把通往海外的商路重建起来?”
“是啊,海上丝绸之路,每年能增加多少税赋啊。”
“战船的工艺恐怕很难学得吧?”
“这一点南越是比较强。而且因为拥有这个优势,不但使臣无礼,而且历年进贡的珍珠香料等也有所减少,还在沿海挑衅滋事。”
“总会有法子的,你不是说商船可以触类旁通么。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呢。在南越的细作没有法子刺探到么?”
“战船的制造工艺是绝密。也就是你那位二哥曾接近过而已。”不然他何必费那么多事,一为海图,二就是为谢隋流落南越时曾经接近过制造战船工艺的匠人。
谢陌挽住萧槙的胳膊,“商船试航的时候你派人去不?”
“不去,费了我那么多银子,结果只能在内海航行。”萧槙赌气的说。
看来商船这条路也不通,到底怎么想法子才好呢。
萧槙见谢陌一脸的郁色,问道:“干嘛?”
“我本来想带着煜儿去坐坐大船的。”
“宫里也按那个工艺造了一艘,你想坐找个好天气就行了。”
“那哪一样啊,宫里只有湖,船比起大河道里的大船就是精巧的。不过,也算个弥补吧。这天儿渐热,什么时候带孩子们还有贤妃她们去坐坐也好。”
想到贤妃等人,谢陌另一重烦心事又上了心头。上一次选秀都指给了宗室子弟,后宫没有再添新人。可肖贤妃、田婕妤等几人还是在的。对了,还有云裳等人。一共八人,有三人有子女。
以谢陌对萧槙的了解,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起猎艳的心思了。她劝了两次雨露均沾的话被狠狠收拾了。那么这八人便是在后宫里守着活寡。退一万步说,即便以后萧槙再起了什么心思,目光定然也是投向更年轻的女孩儿,不会有她们什么事儿。
这后宫的怨气太重了。她没有办法这个样子心安理得的享受萧槙许她的一生一世。这样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后宫的怨气给吞了啊。上一次花辞树的事如果不是炜儿凑巧听到,又索性把经营的事推给了萧槙的人,怕是要闹出点事来。
可是,后宫的人真的不好安置。除非是像齐妙音、胡采女、杜宝林那等对宫廷完全已不再留恋,而且不牵涉什么大家族的人。而且,这种事也不能总发生。
还有,现在最紧急的是二哥的事。这事可大可小,就看爹爹他们能不能把他说动了。
萧槙把她的下颌抬起来,“愁什么呢,首航那日人多,万一被人认出你来不好。”
“人家许久没有见二哥三哥他们了。”图纸是谢隋带回来的,按说首航他该露面。而谢三也是船行老板,也会参与其事。
萧槙看她一眼,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不过,谢陌的确是常常爱出宫去的,见亲人、见故人都有。
“年前小虎同我说,他今年要回乡去。他还是一心想着要重建镖局,而且他家的产业这些年一直是托别人管着,也该回去处理了。走之前我也想见见他。怎么说他叫我姐姐也叫了这几年,这一去日后便很难见面了。是你说的许我偶尔出宫走动,只要让你知道就好。至于说怕人认出我来,那我可以易容啊。”谢陌挽着萧槙的手撒娇。
“我正为战船工艺得不着不自在呢。”
“哪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呢。再说,干嘛非要求别人的工艺,咱们华禹没有能人么?”谢陌疑惑的问道。
萧槙的脸上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半晌才说:“也不是没有,你知道我最气什幺,南越那个最有名的工匠,本身就是华禹人。”
华禹的人,却跑到南越去成了最有名的工匠。怪不得萧槙这么窝火呢。二哥是不是也因此才把他得罪深了。他也是华禹人,却为了南越人胆敢抗旨,所以,触动了萧槙的心病。
“那人,是不是对朝廷不满啊?”
“他们祖上犯事被流放到琼州一带,他从那边跑去的南越。”
“原来如此啊。不过,南越不是属国么?不能把人要回来么?”
“当时那人是报了亡故的,如今根本不认这个身份。细作查了很久才查到的,对朝廷怨怼颇深。即便召回来了,我也不敢贸然用他。”萧槙躺到谢陌腿上,让谢陌给他揉着脑门,一脸的烦躁。
陌儿想见谢隋,老拦着肯定不成。
“陌儿”
“什么?”
“我之前让你二哥绘制海图,他不肯。我把他关起来了,国舅正劝呢。”
谢陌适当的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啊?你干嘛把我二哥关起来啊?这商船能改进不是多亏了他么。我还想让他去各地瞅瞅那种出来的嫩苗呢。”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二嫂。”
谢陌低下头,抱着萧槙的脑袋在他耳边一口一口的吹风。萧槙被她吹得耳朵痒痒的,伸手揉了揉,好笑的说:“你干嘛?”
“吹吹枕头风,好让你把我二哥放了。”
“这种事不是儿戏。”
“就是啊,我二哥也不是个耳根子软的,我二嫂不起决定作用的。”
“总是因为她,你二哥才突然变卦的。”萧槙仍然坚信谢隋初时是一心出力的,只是后来事情关涉那个南越女人才变了。
“那不见你因为我就不动谢家人了。”谢陌把他的头推开起身,却被萧槙从后头抱住了,热气喷在她耳边,“生气了?”
“臣妾为二哥抱冤。皇上有功不赏,无过却罚。”
“他有功,朕让他做工部侍郎,他坚辞;赏他两名美人,他梗着脖子说不要。”
“有些人爱高官厚禄美人名酒等等,可有些人爱的就是闲云野鹤的生活啊。皇上赏人没赏到点子上。”
“学成文武艺,自当卖与帝王家。”
“你就是巴不得天下俊彦,尽入你彀中。”
“那是当然。咱们再说罚吧,他屡屡触怒我,我却赐他名园居住。他硬是不肯休妻,我也没强迫。”萧槙箍得很近,让谢陌挣不脱。听他强词夺理,不由有些好笑,总之是皇命不可违,“我去看看煜儿和燝儿睡没有。”
“每晚都要去看,有宫女还有嬷嬷,哪就少了你那一眼。别去了,咱们早些歇了吧。”萧槙在后头抱着谢陌摇晃。
“还早呢,我去看看。”谢陌拉开他的手。
“唉,等等,我也去看看吧。那小子一天一个样。”萧槙下床穿靴。
“是么,我天天看着倒没觉出来。肯定是你看得少了才有这种感触。”
于是两人便一道过去,燝儿的襁褓早不包了,正穿了一身单衣小褂躺在摇摇车里,身上搭着小被被。放在外头的小手动着,眼睛望着上方。
“这是四皇子吊在这里的?”谢陌指着悬在摇摇车上的鞠球问。她让人给摇摇车挂了小帐子,现在鞠球就挂在帐子上方。
小桃答道:“是啊,娘娘。五皇子很喜欢看呢。”
萧槙伸手拍了一下那个鞠球,球便荡来荡去的,燝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谢陌看着燝儿觉得有点对不住他,煜儿出生的时候她欢喜的整日抱住不撒手,一直看一直看。这一次好像是没有上回那么新鲜了,又有萧槙这段时日把她黏得紧紧的,把她的时间占住,对小儿子就没有大儿子那会儿照看得那么经心。好在燝儿被照顾的很好,白白胖胖,粉嫩可爱。不过,这也导致了燝儿不像煜儿那么亲自己。谢陌决定白日里定要好好的和燝儿培养感情。不然他最亲近的便是乳母,而不是自己了。
萧槙对她这个想法觉得好笑:“谁家大户人家不是这样,难道没有事事经手就不爱孩子了。我每日里日理万机,你掌管后宫也一堆琐事,还日日都在关注各地种子的发育情况。哪里能天天把孩子守着。”
煜儿则不必特意去看他了,他会到寝殿来晨昏定省。
“父皇母后早些安置吧,儿臣告退。”当着萧槙的面,他一向是小大人一般。谢陌告诉了他,如果不想提前一年入学,以后再没有自在日子过,在他老子面前就得很乖很乖才行。至于说背了萧槙的面,就非要谢陌亲亲抱抱一番才肯回去睡觉。
谢陌也没让他成日家混玩,她自己在给煜儿启蒙,而学武方面虽然萧槙给打了基础但时常都没空督导,这事便也交给了谢陌。她虽然不懂,但可以问旁边的侍卫。
萧槙瞧他们母子很努力的要拖到六岁,不想提早入学,想了想也就允了,反正也不在这一年半载的。
翌日,谢陌起床后就让人把摇摇车推到自己跟前。梳洗打扮好后逗了燝儿半天,发现煜儿还没有过来用早膳,便抱着燝儿过去侧殿。
煜儿这一点随了谢陌,早晨有起床气。一个不好就会踹叫起的宫女一脚。
谢陌一只手抱住燝儿,在他的注视下站在离床三步的位置拿起个小小的球朝煜儿砸去。正中目标!这一手谢陌练得越来越熟练。床上那团拢起动了动,燝儿就笑出声来。
“母后”煜儿掀开被子坐起来,揉着眼眶,小宫女便赶紧过去给他穿衣服。
“明年你就要入学了,到时候迟到了可是要被打板子的。弟弟都起来好一会儿了。”
“听说不是打儿臣,是打伴读。”
“那你好意思让人家天天为了你挨先生的板子?那跟你混可真是没前途。”煜儿的伴读已经定了是团团和常沂。
“昨晚练功睡晚了。”煜儿嘟囔着往净房去。
谢陌笑道,“反正入学了迟到有你父皇收拾你。”
早膳过后谢陌到正殿开始处理今日后宫的杂务。等把事情处理完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煜儿已经在院子里打拳了。被乳母抱着的燝儿就在旁边看着。
练了一年多,那小拳头打人到底痛不痛谢陌不知道,但是煜儿身板却是练壮实了。
谢陌便让搬了琴来,一曲金戈铁马的《从军行》行云流水的弹下来,煜儿出拳更有劲了。乳母早在谢陌坐下的时候便用软绵堵了燝儿的耳朵,省得琴声太激烈吓到了他,不过也还是能听到一些声音的。谢陌侧头去看,见他果然像往日一样兴奋了起来便笑了笑。在煜儿练完休息的时候又换过轻缓的曲调来弹。这便不用堵着燝儿的耳朵了。
“弟弟好像很喜欢听母后弹琴。”煜儿坐在旁边说道。
“煜儿不喜欢?”谢陌便没有强求煜儿跟着她学琴棋书画,只将一些启蒙的,譬如《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之类的教给他记诵和知晓,然后时不时的逮着机会就教些东西。现在见煜儿喝了水歇过气感兴趣的看着她手下的琴,便把他的手摆到上头。
“来,这个指头放这里,这个在这里……”
燝儿刚被乳母抱开去吃了奶又把了尿,回来听到哥哥枯燥的练习的声音便咿咿喔喔的出起声来,不复方才听谢陌弹琴的安静。谢陌已经教了煜儿基本的指法,便笑道:“这个可不是一日之功,不过你明年进学琴棋书画也都是要学的。你若是想提前学一些,母后就抽时间教教你。跟父皇教你一样,关键是自己要用心练习。这坤泰殿的女官都是当世的才女,平日里可以让她们指导你练习。”
煜儿嘟囔,“怎么什么都要学啊?”
“不想被人糊弄瞧不起那就什么都要懂啊。等以后你就明白了。你二皇姐的琴弹得好,三皇兄的笛子吹得好,二皇兄嘛,每次音律考核能勉强过关。暄表哥的琴比他们弹得都好,在树人院都是最好的。”
听说萧炜只是勉强过关,煜儿便幸灾乐祸的笑了。
“你先别笑,他就等着你到时候给他垫底呢。”
煜儿脸上的笑僵住,“儿臣才不要垫底呢。”
“你年纪小,垫底也没什么关系的。”谢陌故意的说道。煜儿果然比先前更加的认真起来。再看看小儿子,更是依依哦哦的频繁了。谢陌走过去握着他的小手,“你还真听得懂不成?”煜儿现在弹出来的不是乐音,而是十足的噪音。
示意女官过去看着煜儿练习,谢陌抱了燝儿到后花园去。走远了才把软棉给他掏出来。
“走,我们去看花花,看鱼鱼。”
指点着池里的锦鲤给燝儿看,谢陌在等着父兄劝说二哥的最后结果。昨晚试探萧槙,这事好像不能轻了呢。二哥可别轴到底啊,有情有义是好的,但也需识时务。胳膊可是拗不过大腿的,他总得有点表示,自己这里才好继续吹枕头风啊。
还有那个都快成了萧槙心病的南越巧匠,也得想想法子。萧槙每日那么多事,这件事她就自己找人去办吧。办好了这一件,对二哥的事也有好处。
燝儿看了一会儿鱼,小脑袋靠在谢陌身上,显然是困了。谢陌便轻轻拍着哄着他睡觉。等他睡着,旁边小樱忙让人把摇摇车推过来,从这边绕道回去,不用经过四皇子吱吱嘎嘎练琴的地方。
这个时候,谢陌早起吩咐下去要的东西胡勇也就拿来了。是那个于姓工匠的资料,上头写着于氏一族历代都以造船工艺维生,三十多年前因为私通海贼壮年男子都被斩首,全族都被贬为了贱民只能操贱役维生。
这些东西是现成的,萧槙安插在南越的细作发现南越造船的工艺和当年于氏族人的手法有相似之处,便报了回来。这一家人的存在,他当初也听工部的人提起过,然后便让人查了这些。谢陌过问,他便让人都送了过来。意思这事就交给她全权去办了。
谢陌便埋头看着,间或转头看看小儿子睡得怎幺样。这于氏一族当年是被海贼逼迫,但也不是完全无辜。不过,当时一些人趁机打压,把他们往死里整。的确是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啊。
谢陌合上卷宗,“尽全力不惜代价去把于家散失在外的东西找回来。最要紧是当年记载传家的造船工艺的书。再让人透点风告诉他们,上头有人关注到了他们。还有,他们一族恐怕有人潜逃到了南越,替南越造船。”
“是。”
“再去树人院把谢暄叫来。”
谢暄很快过来,正好燝儿一觉睡醒了,没有开眠正在咿咿呜呜的。谢陌抱着走来走去的哄着。见谢暄要行礼便道,“暄暄,不用多礼,坐吧。”
“暄暄少爷,吃点心。”小桃把点心匣子拿出来,里头有十二种点心,摆成个花型,什么颜色都有,很是好看。
谢暄看了一下,倒都是他平常爱吃的,便笑着道了声谢,自己拿了块核桃酥吃着。
往常都是乳母在哄,所以今天燝儿刚睡醒有些不买谢陌的帐。好在还认得母亲身上的气息,多闹腾了一会儿也就安静了。谢陌便抱着他坐下,把他放在腿上靠自己坐着。
“暄暄,你母亲身子还好幺?”黄氏三十四了,而且上次生孩子是十多年前了,谢陌有些担心。
谢暄便道:“姑姑,侄儿晨昏定省的时候看着,母亲像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的样子。爹爹的眉头也皱着。”
谢陌点头,“快生的时候孩子个头大了顶着胃是吃不好,晚上睡觉又抽筋睡不了全乎觉。我回头让人包些开胃健脾的果子让人送到你的马车上给带回去。至于抽筋你爹是大夫,他知道怎幺办。”
“知道了。”
一会儿小桃便拿了包好的两包鲜果干果过来。里头许多都是外头花钱也不好买的,适合妇人养生的。
“这一包,带回去让你姨娘也尝尝。”
“是。”谢暄低头,眼里有点发热然后又忍了回去。
“暄暄不用一定要跟人比,你有自己的好处的。”有一个旭旭那样优秀的嫡出兄长,暄暄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嗯。”暄暄小声告诉谢陌关于二叔的事,最后说二叔公这几日就要到了。
谢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你去吧,去看看煜儿的琴弹得怎幺样了。”
煜儿正嫌练指法枯燥有点坐不住,就看到暄表哥来了,招手道:“暄表哥,母后说你的琴弹得好,快来弹一曲听听。”
谢暄明白姑姑的用意,便坐下弹了一曲。他从五岁开始学的琴,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在这方面又有些天赋,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意境还有些欠缺,但技巧是相当娴熟的。
“燝儿还没有见过二舅舅呢,咱们今天见见好不好?”谢陌握着燝儿的手道。
“哦哦。”燝儿看着谢陌给了个回应。谢陌让人告诉燝儿最亲近的那个钟姓乳母这两天放她休息,不用到五皇子跟前伺候。就是喂奶也找另一个乳母。见不到往常熟悉的人,他便黏着谢陌。
谢陌让人去把谢隋带进宫来。
萧槙自从告诉了谢陌,就知道她肯定要插手,也一早就吩咐下去了。这会儿宫人听到皇后发话,便立时传令下去了。
谢陌便抱着燝儿出去看暄暄教煜儿弹琴。燝儿依然是耳朵里塞着软绵,能听到,但不会刺耳。谢陌点了点头,过几年像旭旭那样出去游学长了见识眼界开阔了意境什么的自然就有了。
谢陌就在旁边捏了燝儿的小手和他玩耍,逗得他开开心心的笑。一会儿又挠挠他的手心,他便把母亲的手指牢牢的抓着。
煜儿正为表兄只大自己四岁,却能弹出这样动人的曲子,而自己拨弄出来的难听死了而懊恼,听到母亲和弟弟在旁边玩得开心便嫌她们吵了自己。
“还以为你学着玩呢,原来是真心要学啊。好,不吵你!”谢陌笑着站起来,今天算是让煜儿进了学琴的门了。为了争这口气,也为了将来不给二皇兄垫底想必也不会半途而废了。这孩子不管学什么都有最好的资源,就怕他无心向学。如果是被逼着学,牛不喝水强按头肯定不如这般自己有意了引导着入门来得好。像是炜儿不就时常带了熠儿想方设法的逃课么。
不过这里头有肖贤妃和田婕妤两人自己的考量,她们不希望儿子太出挑被自己盯上,只要他们过得好,不要在各项考核中过不去就好。毕竟,几个孩子年纪太接近了。所以谢陌面上该说的还是说,但却没有像对煜儿这般操心。
这会儿谢陌却是想到侄儿谢暄头上去了。谢旭的未来是已经定好了的,谢暄的却可以思量一番。以这个孩子在树人院的表现来看,也是可圈可点有心上进的。既然如此,不如推他一把。
“娘娘,二位国舅来了。”
二位?谢陌想了一下,肯定是哥哥在那边劝二哥,所以跟着一起来了。也好,暄暄的事也要跟他商量。
“请他们进来。燝儿,可惜了,你二舅舅的新鲜东西一向最多,可是几个月不得出门肯定是没什么好玩意儿的。咱们让他以后补上吧。”
“咯咯”谢陌今日是特意空出了些时间和陪小儿子玩耍,顺道再处理些事。势必要和儿子培养出最亲密的感情,她实在有些吃那个乳母的醋。
谢阡和谢隋进来,就看到谢陌一脸温柔的在逗着幼儿。不由得对视一眼,记得那会儿他们也才十来岁,就是这么抱着瘦小的跟猫一样的小妹哄着。一眨眼她的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臣|草民参见皇后!”
谢陌抬起头来,“二位兄长请坐。不过,二哥却不该是草民。”
谢隋一愣,然后道:“你说的是祖上那个客卿的身份吧。”
“是啊,当日……。你们都出去吧。”屋里的宫人都出去了,谢陌才接着说:“当日妹妹冒你的名就是借了客卿的名头才不拜百官的。再说二哥从海外带回种子,又将从南越学来的造船工艺倾囊相授,这客卿之名与你正好相符。”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自家小妹子和一个两个多月的小外甥,谢隋便道:“你也是要当说客劝我?我还以为只有小妹最懂我呢。”
谢陌扑哧声笑出来,“二哥可真是个硬骨头。就不想想你这么硬顶二嫂有好果子吃么。”
谢隋正为此烦恼,老爹马上就到了。谢阡是他请去想办法的,闻说谢陌召他进宫,他心头一喜拉着谢阡就一道来了。只要小丫头知道这事了,那自己媳妇儿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单看自己被关了几个月了,她一知道自己就能走出那道院墙就知道她在皇帝面前是很说得起话的。还有自家老爹,肯定不会不卖皇后侄女的面子。于是朝着谢陌作揖,“好妹子,救救你二嫂吧。”
燝儿把他看着,方才他们进门的时候是听到谢陌说见面礼让谢隋先欠着的话了。这会儿见小外甥盯着自己看,谢隋便道:“对,五皇子,见面礼以后二舅舅再出去给你弄好东西啊。”一边拿眼去看谢陌。
谢阡笑道:“打的好如意算盘啊!”还念叨着远远儿的躲出去呢。借着陌儿躲开皇帝的威逼还有二叔的拘束。
谢陌下巴朝案上的卷宗抬抬,“且莫再说出去的话了,先看看这个。”
那两兄弟把于家的卷宗拿了去看。谢陌看燝儿头朝自己怀里拱,便唤了小樱抱他去寻乳母吃奶。
那边两兄弟也快速的把于家的事看了一遍,谢阡道:“我说皇上怎么对二弟妹这么看不顺眼呢。原来这里头还关乎一个人才外流的事在。”于家嫡系那个二子于振龙在琼州服苦役,就是被一个南越女子勾引,然后受不得苦役的苦跟着跑了过去的。这当然是对方早就设计好的美人计。看中的就是于家人的手艺。
谢隋急急的要替媳妇分辨,谢陌摇头,“我知道二嫂跟二哥是患难的情分。她也不是什么细作。只是你的这个态度,真的是把她拖进险境了。皇帝心火一起,说不得她就会代人受过。”原本不知道这个于振龙的事也就罢了,萧槙最多气气华禹的工匠不顶用。可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那就恼火了。然后又出了谢隋明明知道海图却不肯绘制的事。
谢阡却是想到自家偷偷送人到海外去的事了。虽然皇帝只是疑心了一下,但是也是够玄的,于是在谢隋面前拿出了大哥的派头,“二弟,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是要拖累全族么?别看娘娘现在在后位上风光无比,可是要是有人拆台,那也是坐不稳当的。”
那件事情进行的时候,谢陌年岁还小,后来也没人特意的告诉她一声。所以她只以为谢阡说的是谢隋不肯画海图的事。谢隋却是知道的,脸色一白,望着谢陌道:“娘娘,只是南越……”
谢陌叹道:“二哥还在犯糊涂。爹爹都已经同你说了,是一己的得失要紧还是家国的利益重要,你还拎不清么?只要南越不做得太过火,皇上没有打仗的心思。上一次讨逆是逼不得已,他比谁都希望华禹安宁。不稳定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他要的是重现当年的盛世景象,可不是一味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人。不要在外头听风就是雨的!”
谢陌心头忽然有点不喜,萧槙的名声的确一直都不太好。少年时是罢官皇子,后来又是抄家皇帝。直到如今还有人说梁骁是被他逼反的。当然,这一切都和他推行的新政有关,妨害了不少人的利益。暗地里少不了恶意中伤的人推波助澜。偏生流言这种事却是有几分来无影去无踪的,而且还不好遍华禹的去海捕。捕不捕得到另说,人心都是向着弱者的,那些人被罢了官夺了爵,从天上到地下,而皇帝又是很铁腕的人物。可如今见谢隋也因为听信那些传闻,把事情弄到今天这步田地,谢陌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谢隋看她垮下脸来,心头有些惴惴,“我、我也只是想敬而远之,并不是觉得作为皇帝,皇上做这些就如何的不该了。”
“敬而远之,敬而远之,既然敬就不该远之!二哥从来都是闲云野鹤,不曾为一大家子的生计发过愁,不知当家主事的难处。就算是小家小户,当家三年还人憎狗嫌呢。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大也自有大的难处。这一两年,大战伤了的元气才渐渐复原。皇上想重新打开海上丝绸之路,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么。二哥自己不是也想做这个生意么?你的商船打算怎么护航啊?不靠朝廷的战船保护么?”
谢隋和谢阡都没想到她突然劈里啪啦的发作起来,而且脸都气红了。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海图你还是不肯绘制么?非要让人觉得二嫂有问题,谢家通敌么?而且如果不想南越受难,你该想的是如何动用你的能力和关系网让华禹和南越的关系缓解。这么说吧,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即便真的是皇上要用我绘制的海图去攻打南越,那我也会画的。对家国这是我该做的,对朋友恩人,我大不了以死谢罪。而你还不到这步呢,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
谢阡在一旁淡淡开口,“所以我说牛牵到海外转了一转还是牛嘛。不过,他所虑的也不是没道理。我一开始也觉得……”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实在是不能再出口了。
谢陌破天荒的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说的是他从前也觉得萧槙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至少不是个仁君。可如今却是觉得当皇帝有点时候还就是得萧槙这种脾气不是太好的、敢打人脸的。左右他现在对自家妹子是不敢摆脸色的就行了。
谢隋方才被谢陌气怒气冲冲的发作了一通,心头正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现在看到谢阡也挨了一记大白眼,心头立马就平衡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这样的。而且,她方才说的也有些道理。再定下心来想想,伯父和大哥三番四次的劝说,也未必没有因为这个皇帝是可以辅佐的人的缘故。
他为难道:“只是绘制海图幺?”怕就怕事情一直没有个了结。
“二哥的长才自然把不只一处,不过朝廷的能人也不少。”谢陌不咸不淡的开口。让你干活肯定不只这一件,但也别当朝中就无人,就你一个香饽饽了。
谢隋把谢陌望着,后者道:“行了,你把图画出来,二嫂的事就交给妹子办就是。”
“那、那两个女人怎么办?”
谢陌一愣,这倒是,总不能退回去吧。哥哥把人领了回去,也算是进了谢家的门了。可看二哥这幅样子,让他收下显然是不可能的,可能还会让事情再出点变数。至于他画了海图之后,再被派其他的事,谢陌倒不担心。真的要是开始为朝廷做事,而且让萧槙知道了他一直不肯答应真的就是性格使然,这点心胸气度相信萧槙还是有点。而且为帝王时,他还是有他自己的魅力来收服人的。现在要紧的就是二哥得拿出一个合作的态度来。
谢陌想了想问谢阡,“当时皇上赏人时是怎么说的?”
“就说不给我的,是给我兄弟的。”谢阡说完眼睛一亮,“嗯,这事儿好办,二叔不是再有几天就到了么,到时候问问他族中有没有适龄又有出息的弟弟,然后再由他作为谢家族长去提亲,明媒正娶三书六礼的娶回去做正室。由妾变妻,又不用跟着某二愣子担惊受怕,想必是乐意的。她们家人应当也不会有意见。聘礼丰厚一些就是了。”
谢隋抚掌乐道,“就这么办。”
谢陌笑道:“二哥,要不我送一根荆条给二叔,上头还是划条小口子?”
谢隋道:“儿子挨老子一顿打没什幺,过一阵别人就不会提了。皇后赏下一根荆条,让叔父打兄长,那恐怕几十年后还有人说。你有心的话,到时候召了老头子进宫开解开解他,别对你二嫂有成见就好了。”说完不断的给谢陌作揖。
谢陌不由感概,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人都有自己的秉性,不过二嫂倒是蛮有福气的。于是点了点头。
谢隋站起道:“那,我这就回去画。可能需要半个月左右,还要到朋友那里拿一些寄存的东西才能画出来。”
“嗯,你去吧忙吧,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哥哥你等一下,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谢阡本来已经站起便又坐了回去,“娘娘请说。”谢隋便自己退了出去。今天谢陌同他说的他该做的是用他的路子让交战的事不要发生,这个话给了他挺大的启发。要做这个,必须先得到皇帝的信任。他有十几本日志寄存在朋友处,拿了回来有助于帮助回忆绘图。
谢陌走到谢阡身旁坐下,“暄暄快九岁了,他的未来哥哥是怎么考虑的?”
谢家的庶子通常就是管家中的田地庄子铺子等等庶务。嫡庶受到的教育也不同。这样不会出现嫡庶不分争权的事。不过谢暄正好赶上了树人院开办的事,所以被送了进宫学习,而且还崭露头角。这样的人,让他以后就和田地庄子铺子打交道未免有些浪费了,而且恐怕也不会心服。这个孩子也算出众,也许可以给他找到另一条路。
“娘娘是有主意了?”谢阡倾身问道。
“皇上的新政推崇科考出身的士子,不如叫暄暄去试试?”
谢阡想了一下,皇帝是推崇科考的,可以说如今是更偏重用那些一步一步考上来没有什么背景的士子。开办树人院也是想勋贵子弟能成才,而不是躺在父祖的功劳簿上吃老本。谢旭如无意外应该是恩荫入仕,谢暄倒的确是可以去试试。不管中不中,也是谢家支持新政的一个表态。而且,人有努力的方向也很重要。暄暄那个孩子有些斯文内向,如此努力说不定心头是有什么打算的。
“你回去考虑一下。”
“好,那臣就告退了。”谢阡出去带上儿子回家。在马车上同他说了谢陌方才说的话。
谢暄有些惊讶,然后决定勇敢一次:“爹,儿子想去。”他是庶出,受到的关注没有兄长多,但谢家家风是酷好读书的。他在祖父身边长大,可以说从小受教。
谢阡看他一眼,“这条路很苦,有人直考到白发苍苍也没能中举。”
“皇上曾经来过树人院察看,鼓励我们去参加科考,或文或武。也给我们讲了宁将军等人的事,鼓励我们上进。儿子也想凭自己赢得人尊重!”
从前,别人说起宁耘,都说是京城第一纨绔,吃喝玩乐最是在行的。但如今,他是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在皇帝帮他宣传了一番后,已经成了树人院中一众小孩儿的偶像。只是,这些勋贵子弟里倒还没出过通过文考入仕的。皇帝说他寄希望于树人院中的莘莘学子。
“既然如此,那回去同你祖父说,让他亲自指导你。他还曾经做过几任主考,爹没有进过场。”谢家本也是科考入仕,只是在成为外戚后才走的恩荫的路。
“是。”
谢陌送走了两位兄长,便传了午膳和煜儿一起用了。
煜儿把手拿给谢陌看,说他的指头都弹肿了。谢陌拿起吹了吹,然后道:“母后小时候练琴,手上的茧可厚了。”
煜儿没说话,却盯着谢陌那双芊芊玉手看,哪里有一丁点茧子,意思是母亲骗他。倒是父亲指间握剑拿笔留了茧。
谢陌把手拿起来看,感慨道:“不骗你,后来十四岁才得大成。你外祖父寻了一种很特殊的药水给我泡手,那茧就连着手上的一层皮一起褪了。”
“痛么?”
“怎么不痛,足足痛了半个月,手被包着直到长好了才解开,然后又每日用香油保养,脱层皮的痛啊。可是再痛也得忍着,如果是那样一双长满茧的手如何能进宫呢。不只我,大户人家的女孩儿都是这样过来的。琴棋书画皆通,是要付出代价的。”
煜儿震惊的捧着谢陌的手看,谢陌一指戳在他额头上,“好了,吃饭。你弟弟今上午都吃了三餐了。”
正要开动,忽然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煜儿惊讶道:“父皇”
“嗯。”萧槙眉舒眼松的,谢陌便知道谢隋答应画海图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皇上用午膳了么?”
“没呢。”
谢陌便招呼人添副碗筷,给他布菜见他眼中波光潋滟的,暗道不好。不会是她上午发火的时候声音没控制好,让守在外头的人听到了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吧。所以才大中午的就跑了回来,还拿这样的眼神看她。
煜儿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然后低头扒饭,旁边小初子帮他布着菜。吃完了又和父母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告退了。
等跟前的人都出去了,谢陌笑道:“你儿子比你有眼力劲儿。”这是嘲讽他闯进去撞破父母亲热,萧槙有一回说漏了嘴就把这事说给她听了。
“要歇晌了么?”萧槙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你、你想干什么?”谢陌站起来退开,却被他圈禁怀里,“陌儿,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是向着我的。我比谢家人重要!哈哈——”
谢陌已经有些年没看到过他这么形于外的高兴了,“就是一时替你抱屈嘛,做了这么多,却偏偏有这么多恶名。”
“哎呀,这个大可不必,那些酸溜溜的人说的我才不放在心上,得听老百姓怎么说。不然,咱们抽时间到处去转转?”
谢陌喜道:“时机合适么?”
“我来安排吧,你且等着。”
“好!”
谢陌说要出去树荫下走走消食,萧槙便陪了她去。一路扶着她的腰,慢慢的溜达。
煜儿在旁边看了十分的纳闷,父皇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喜动颜色的?其实他能这么有眼力劲儿,那也是被收拾了几次自己揣摩明白的。本来今天他想同母后一起歇晌的,泡汤了,回去自己睡吧。
瞅着萧槙这会儿心情正好,谢陌笑吟吟把那两个女子另许谢家其他子弟的话说了。
“反正皇上说的是赐给哥哥的兄弟,谢氏一族这一代哥哥为长,其他的都是他的兄弟嘛。”
萧槙想了一下,他的原话倒的确是这么说的。因为谢阡一看到那两个女子直接就磕头拒绝。他就说了,“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兄弟的。”
“你倒真是会钻空子。”
“好在皇上的话里还给我留了这个空子。皇上就当以己推人,你对我是怎样的,我二哥对二嫂就是怎样的。就当成全他吧,你赏他不用纳妾,他会很感激的。”
“真是个怪人!”
“反正他肯为你画海图就行了嘛。这买天下人才的文武诸艺,价自然是不同的。跟治病一样,得对症下药。这事传出去,人家也只说谢家人刁滑,不会堕了皇上的威名的。”
萧槙沉吟半晌,“好吧。”一会儿又道:“如果不是有这个空子钻,那你又会想什么法子出来?”
谢陌皱眉,“哪有什么好法子?可我二哥脾气太执拗,就算为了家族安危纳了那两个女子,也不过只是给个虚名。那么,那两个女子未免可怜了些。”说完看着萧槙。
萧槙开始没在意,后来见她一直看着,才道:“你是嫌那几个女人碍眼?”
“我当然是不可能把你让给她们的,就是分一点都不行。可是,让她们就这么守着活寡,我心头有些过不去。碍眼的当然也有几个,可像肖贤妃和田婕妤这样本本分分的,又未免有些可怜。”那些人自然不是自愿本分的,进了宫谁对皇帝能没有想法。但是争不过皇后,只有守本分了。
萧槙问道:“你想怎么做?妙音那样的事,也不能总发生吧。”他不怕破例,可得是为了值得的人跟事。不然,什么事都破例,那就真的没有规矩了。后宫现在那几个女人,他锦衣玉食的养着,到了时候也给她们往上升一级,对她们的家人援例赐封,够可以了。不值得再为她们费什么心思。
“方才人那三个还有心想跟我争的,我也不去费心,就留她们在宫里好了。可是有两个比较本分,又没有子女的,我想给她们修一座庵堂在里面静修。”
萧槙了然,所谓的静修,便是人去庵空。只要不许人去探视,就不会露馅。嗯,其实被他所弃的妃嫔,对家族一点用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想着去探视或者送钱物去奉养。
“然后就是肖贤妃和田婕妤,她们有儿子,自然是不会离宫的。之前不是有淮王迎废后去封地奉养的先例么,如果炜儿和熠儿也能立下大功,可不可以照此办理?”
萧槙蹙眉,“废后离宫,一则是皇兄有大功于朝廷,赏无可赏;二则,父皇早就不在了。”哪有皇帝还活着,让封王的庶子把自个生母带走的道理。
“我知道,你是懒得为了她们去和朝臣打擂台。可是,如果炜儿跟熠儿真的立了大功就可以了吧。现在还好,她们各自有儿子守着。可儿子去了封地,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再见。”谢陌说到这里,眼眶一红,她的燝儿将来也是要去封地的,去了也许就再见不到了。
正想到这里,侧殿燝儿的住处传出他的哭声。谢陌丢下萧槙,快步过去。
“燝儿乖,母后在这里,这是怎么了?”谢陌从乳母手中把哭得出汗的燝儿抱过来。
萧槙在原地楞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来,“燝儿怎么了?”
“启禀皇上娘娘,五皇子是刚睡醒。”
那边谢陌抱着孩子走着,轻轻的拍着。
萧槙怒道:“怎么当差的,哄人都不会,什么都要娘娘自己做么?”
“不怪她们,臣妾让燝儿最熟惯的乳母还有宫女都轮休了。”
当面教子背地教妻,萧槙自然不会当着这些宫人给谢陌没脸。尤其她今天还发作了两个兄长为他鸣不平。只是有点好气又好笑的,跟乳母和宫女吃起醋来。
看他转身往外走,谢陌想了想,索性抱着燝儿跟上。宫人则把五皇子的东西收拾起一起跟到正殿去。
“我一想到燝儿在我身边最多十五年,完了就要去封地,心头就不好过。他在我身边的日子,怎么能再浪费了,只让乳母和宫女带。”谢陌已经哄好了燝儿,小声嘟囔道。
“那我怎么办?”萧槙撇嘴。
谢陌知道是方才她听到哭声,直接撇下他往侧殿去的举动让他不舒服了。他难得抽出时间白日回来陪陪她,她却这么不领情。于是抬头讨好的看着萧槙,“我们一家人一起嘛。”
“哼,那要不要把煜儿一起叫回来热闹热闹?我问你,晚上怎么办?”
“晚上啊,晚上安排了他熟惯的宫女当值。我当然没那个精力白天晚上的陪他玩儿。”
萧槙坐在旁边看着谢陌,她现下虚岁二十五,正是盛放的年纪。这两个月又着意调养,做了母亲以后眉眼都比从前温柔了三份,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玉一般。尤其现在,正抱着幼儿轻声哄着,让他心底很是宁和。
“好吧,白天可以让你陪他玩儿,不过晚上,得陪我玩儿。要是晚上没精力陪我玩儿,白天也不用陪他了。”
谢陌嗔他一眼,脱了燝儿的小袜子,轻轻挠着他的脚底板,听他发出清脆的笑声。又拿他的两只胖乎乎的脚掌互相碰着,脚踝处的小铃铛便发出撞击声。
小樱进来告诉谢陌,“娘娘,四皇子说他要过来午睡。”
“哦,那让他过来吧,我还当他已经睡下了呢。”谢陌颇感好笑,煜儿每日其实都是在这边午睡的。今天他老子来了,他便回去自己那边了。这会儿一定是听说弟弟在这里,所以他也要过来。
煜儿过来以后,就脱了鞋袜爬到床上,只穿了单衣小褂躺下,谢陌把燝儿也抱过去挨着哥哥。
“母后,弟弟嘘嘘没有,回头又发大水冲儿臣。”
“刚刚把过尿,放心,半个时辰之内不会发大水的。到了时候小樱会抱他再去把一次尿的。”
煜儿闻言便放心的睡了。
燝儿现在还只能略略动动手脚,也还不会转头,咿咿喔喔了一阵子,又闭上眼睡了。
谢陌坐在床边,轻声和萧槙说这话,手里给两个儿子打着扇。
“唉,我刚说的事,你好歹考虑一下吧。”谢陌看着燝儿,又想到他只能在他身边呆十五年,日后好难才见得到一面就又开始难过起来。
萧槙看看她可怜可爱的模样,心头一软,话不自禁的就出口了,“只要他日后没有不该有的想法,又能出得上力,就长留京城王府也无妨的。至于那两个安分的妃嫔,你去安排就是。肖贤妃和田婕妤的事麻烦一点,不过如果这样你心头好过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那两个小子也得做出像皇兄那样,让人不好反驳的功绩才行。”怕是不容易啊!
谢陌破涕为笑,“真的?”
“嗯。不过,你怎么这会儿想起这茬事来?”
“其实心头早有这个想法,只是,那两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心的,总得晾个几年。”
后宫加谢陌一共是八人,她方才漏了一个人没提,就是云裳。云裳的主她可做不了。旁的人是奔着皇帝来的,她是奔萧槙来的。而且,她的事情也很不好办。至少目前,她肯定不会离开女儿离开皇宫。
半个月后,谢隋带着人抬了一幅地毯那么大的海图进宫。当时萧槙正好在坤泰殿,便让他直接抬到了坤泰殿。
煜儿好奇的绕着海图走了一圈,抬头却觉得父皇和二舅舅之间有点古怪。
“煜儿,出去玩吧。”
“哦。”煜儿走出去,正好看到谢陌急匆匆的回来,“煜儿,听说你二舅舅把绘好的海图送来了?”
“是啊,好大哦,而且跟儿臣从前看到的舆图都长得不一样。”
“那是海图,自然是不一样的。”
煜儿拉拉谢陌的袖子,“母后,父皇跟二舅舅两个怪怪的。”
能不怪么,一个把另一个关了那么久。如果没有及时挽回,搞不好要弄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二哥毕竟不是萧槙所习惯的那等卑顺的臣子。
“父皇叫你出来的?”
“是啊,本来把着儿臣的手在教永字八法。二舅舅带着海图一来,就让人家出来玩。”
谢陌有点担忧,但是又不能贸贸然闯进去。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煜儿小声问。
“呃,不会的,你想到哪里去了。呃,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要打架?”不会当着孩子的面郎舅二人就露出不和睦来了吧。
煜儿挠挠头,“不知道,就觉得父皇的目光跟往常不同。”
“没事的,别瞎操心。玩儿去吧!”
煜儿伸手拉拉谢陌,“母后一起去?”
“自己去吧。”
“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打架么?”
“你父皇还用得着跟人打架?”这么多年,谢陌也只知道萧槙抽过宁耘一回。旁人他还不屑于亲自动手教训呢。
谢陌被煜儿拉去看他荡秋千,旁边是躺在摇摇车里晒太阳的燝儿,后者对这个待遇很满意,小脸上满是舒服,两只小手尽力挥动着。
谢陌掀起围兜兜给他擦去嘴角亮晶晶的一滴口水,他便盯着她无齿的笑。谢陌手放在他颊边试了试,晒得有点发烫,于是把薄纱帐给他放下隔开点阳光,可燝儿不依,依依呀呀的叫,又只好给他撩开一些。
唉,你娘我任重而道远啊。好吧,好好的教导,不是你的就千万不能惦记。这样才能把你长长久久的留在眼皮子底下。
小六子过来,“皇后,皇上请您过去。”
“好!”看来萧槙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之前谢陌同他说过,于家的人想让谢隋作为钦差去联络。要用到的名义便是到那附近的试种田去察看嫩苗的生长情况并给予指导。萧槙认同了她的这个想法,觉得谢隋是合适的人选。毕竟,他是真正接触过于振龙的人,更有说服力。比起官场中人,谢隋应该更喜欢和这些匠人世家打交道。
进去以后,谢陌看了一下,两人的表情都还算缓和。于是笑着把她的意思对谢隋讲了。
谢隋点头应下。
谢陌笑开,“那这样的话,你就坐首航的大商船走吧。到时候我带孩子去送你。”
萧槙横她一眼,谁答应你去参加首航仪式了,还带着孩子去。谢陌当没看到准备以后再说服他,和谢隋说起各地报来的嫩苗发育情况,还拿出一份详情汇总来。
谢隋微笑,“你还真是上心啊。”
“那当然,要做就要做好嘛。隋哥沿路转转,把各地的情况都看看吧。”
正说话间,郑达笑嘻嘻的进来递上魏国公的奏折。萧槙打开看了,然后告诉谢陌,“你当姑奶奶了,妞妞生了个大胖小子。”
谢陌喜道:“太好了!”一边跟一旁的煜儿说:“大表姐生了儿子,你当表叔了。”
谢隋轻声道:“天哪,那我就是叔公了,我觉得我还挺年轻的啊。”
这个大名魏擎天的小男婴被萧槙封了个三品虚衔,备下厚礼着人一路往魏地宣旨去了。其中自然有谢陌、煜儿等人私下再添的物件。
几日后便是首航的日子,谢陌在煜儿脸上涂抹着,他惊讶的看着镜子里渐渐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自己。
“好了。”昨晚可是付出了惨痛代价才得以成行的。今日不但是去送谢隋,小虎也要搭船回乡,谢三会送他回去,待到会远镖局重振旗鼓才会再回来继续他的船行。所以,谢陌非去不可。
“母后,你从前就是这么给虎舅舅易容的么?”
“是啊,那个时候把他扮成个女孩子,成天跟我一起躲躲藏藏的赶路。这一晃他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要回去撑门立户娶媳妇了。”
当日自然是一番离愁别绪,直到船已经远得只剩一个小点了,码头上的人也基本都散了,带着帏帽的谢陌还在伤感。
坐在胡勇肩上的煜儿皱起眉头,他原本是玩得很开心的。
“娘!”他朝谢陌伸出手去讨抱。
谢陌伸手把他抱住,拍拍他的小屁屁,“你小子越来越有分量了。”
“人家已经五岁了。”煜儿伸开五个短胖手指头,不无得意的说。其实,他是生在年尾,实打实的算才四岁。可按虚岁算,的确是五岁了。
“那还要娘抱?”
“人家站着够不到嘛。”说着从兜里掏了颗糖剥了放进谢陌嘴里,圈着她的脖子小声说:“母后乖,不难过了,煜儿给你吃糖糖。”
“我才不像你,小孩儿一个,有什么事吃颗糖就没事了。”谢陌嘟囔,不过甘甜在舌尖化开,心头的确是好过些了。
谢陌忽然觉得连煜儿在内,身旁的人都怔了一下,便回头去看怎么回事,见到站在身后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来接你们母子回家。快走吧,燝儿今天哭了两回了。你成天念叨着跟小儿子培养感情,培养出成效来了。”说着看向煜儿,“你多大了你,还成天腻在娘怀里。”
谢陌慢慢的把煜儿放在地上,牵着他往马车走,“煜儿才四周岁呢。我们赶紧回去吧,燝儿太小,我不敢带他出来。”说着又皱起眉头,“你说的出去走走,看来得等到燝儿半岁以后了。”
煜儿眼睛一亮,“去哪里走?煜儿要去的。”
“嗯,去,趁着你还没有进学,一起去。”
萧槙心道,又要将就小儿子大一点能出远门,又要将就大儿子还没有进学,那可得好好安排才行了。
路上,谢陌一路催着急走。侧头看着旁边一脸淡然的萧槙,他定然不只是来接她们母子的。花了这么多精力弄出来的大商船,还是忍不住要来看一看。这商船后来是让几家大船行出银子承办,这样就不用从国库掏银子。而造船的技术还掌握在工部,以后谁想造都得通过朝廷,须缴纳一定的银两。这是哥哥想出来的,他说在其位谋其政,得为朝廷敛财。这样一来,不但省掉了造船的成本十多万两白银,还能有收入。
而且,二哥的海图也给绘了,如今又领命去安抚于家。等到他们把于振龙召了回来,萧槙就会给于家除贱籍。到时候,战船的工艺也有了。所以,今天这人有心思来看首航了。但一早就发了话,说他不会来看的。所以,只有和她一样,偷偷的来看。还打着来接人的旗号,人都走光了才露面。当然,这种事关皇帝陛下面子的事,还是不要戳破的好。
煜儿今天看了大船,又想起他那艘小船来,念叨着要回去放小船,还要和母后兄姐一道再坐船游湖去。
“成,回去以后就让人给你找出来,等哥哥姐姐不上学的时候就去坐大船。不然母后就带着你跟弟弟坐小船也能去游湖。”
“母后最好了。”煜儿凑过去亲了谢陌两下。然后看到老爹不善的目光醒悟过来,他一时忘形,便忘了父皇就在车上。
谢陌瞪着萧槙,小声道:“你小时候,父皇也这么凶巴巴的吓唬你?”
“我哪凶他了?”
“那他干嘛这么怕你?哼!”说着把煜儿搂在怀里安抚。
萧槙看着缩着小肩膀的煜儿,心头暗恨,你敢给老子黑锅背!说实在的,他一向也觉得煜儿挺识趣,经常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消失。没想到他今天竟敢当面就黑他。其实煜儿什么都没做,就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缩了缩肩膀,谢陌马上就怪上他了。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这么给父皇上过眼药,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陌摇摇头,不去理他在笑什么,跟煜儿说笑起来。
一骑快马靠近被人环护着的马车,“夫人”
谢陌道:“何事?”她是差人去谢府看看嫂嫂的情况,本来打算今天去看看的,可是听说燝儿找不着她不停的哭闹就准备只是让人去看看就是了。
“谢夫人难产!”
看谢陌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萧槙道:“转道谢府!你别急,不会有事的。”谢陌和长嫂的情分非同一般,他想了一下又道:“来人,遣人去把太医正召到谢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