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霍清瀣才出了门,太后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齐云忙劝说道:“霍小姐年纪还小,小姐又是个心善的,太后慢慢教着就是,左右楚王是您的嫡亲孙儿,奴婢多嘴一句,楚王如今年纪也不很大呢,还不定性,和苏家的女孩子,也是因为长年在一起玩耍着,日久生情,如今苏家女孩子不在宫里,楚王每日见着霍小姐,心思总有转过来的时候。”
“当初一是怕周氏凭借嫡长子独大,二来甘然到底也是哀家的孙儿,如棠儿有沈家做外家,太子也不是甘棠会惦记着寻甘美的不是,惟独甘然,因着养母惹了周氏的眼,哀家也想给他寻个活路,所以任凭他被霍氏撺掇着接近苏氏去!”太后喟叹,“虽然是不打算把苏氏给他,可因着这一层,将来太子多少要顾忌人家说他夺了弟媳又要杀弟弟灭口!太子的性情哀家再清楚没有,看着温和,其实冷情冷性,但做久了储君,对史书留名是很在意的。到时候哀家再给然儿从苏家另挑个女孩子做王后,就算过得战战兢兢,太子未必会真的叫他没了命!”
齐云也跟着惋惜:“太子实在是可惜了。”
“这都是命。”太后感慨道,“哀家年轻时从来都不相信,如今想一想,鬼神之说传了这么多年到底有些门道。还记得那年叫钦天监批的命吗?”
“是皇后与贵妃?”齐云想了想,道。
“可不是?”太后恨恨道,“那时候的钦天监一个劲的说霍氏命格富贵,应主中宫,周氏的命虽然也大贵,却压不住她,所以要么聘霍氏为后,若立了周氏主持六宫,霍氏就不能接进来!当时霍德正权倾朝野,声势更在武洛之上……武洛手里拿着军权,边疆宁靖,他自是寝食难安,生怕被哀家鸟尽弓藏了,偏偏当时哀家也没合适的人来接手,他过得胆战心惊,哪里能和霍德彼此制约?倒是一个劲的自污!原本霍德一个文臣,武洛又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哀家倒也不是不想遂了皇帝的心愿,可是谁叫霍德当年曾对武洛有恩……武洛是武夫,有道是仗义每多屠杀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哀家怎么能放心啊!”
齐云不忍道:“陛下也是知道太后的为难的,太后都是为了陛下好。”
所谓长泰大婚前,有资格出皇后的人家把女儿画像送入宫中供挑选,长泰一眼看中了霍氏,只是太后爱惜周氏才华,实际上却是这么一回事:
长泰少拜霍德为师,因着先帝早逝,霍德对他又尽心,曾经有一段时间,长泰对霍德那是当真当成了半父般景仰,霍德自然不敢如对子般对待长泰,可是长泰不耐烦拘束在宫里的小小天地时,偶然也会缠着身边人悄悄去霍家拜访。
人人都说小霍氏美貌倾国,可是齐云却记得,霍德独女霍氏少年时,虽然容貌五官与小霍氏同出一辙,可是霍氏幼承庭训,在霍德亲自教导下养出的那身书香清气与少女绝艳容颜交织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国色。
那时候长泰对她也算是一见倾心,可霍德只有一个女儿,哪怕是为了家族不更上层楼的招嫉,却也是不想她进宫的,甚至为此还特意禀告了太后,请求让长泰此后不要再去霍家。
然而皇帝也是人,少年时候的长泰,嘉懿什么方法都用遍了,他只是在德泰殿上跪着不吭声,足足跪了一天一夜,太后再狠不下心,只得召了霍氏进宫来看,这一看,太后也没话说了——自然也更不放心了。
这样国色天香又得长泰倾心的女子,若是为后,将带给霍家何等的荣耀与宠信?何况那时候霍德几乎是只手遮天,边疆无战事,武将忙着自保,文臣皆以霍家为首……若连儿子都被霍家女儿笼络了去,太后简直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接下来太后陆续叫人或亲自相看了其他身份相若的女子,可却绝望的发现压根就没有人能够比霍氏出色,这也难怪,霍德年轻时,在帝都也是出了名的俊俏****,就是宣国夫人,当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他们的孩子容貌格外出色,也是应该的——这些年来,长泰不是每每念叨着若霍氏生下的公主活下来了,该是何等国色么?
既然在美貌上无人能及,太后也只能选择才女了。
清流周家,周之子,帝都颇有名气的小才女,而且选择了周氏,再对周家好一点,也能立刻从以霍德为首的文臣里面分裂出一派周家的势力,好歹让太后安心些。
霍皇后……钦天监的占卜随便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有一位姓霍的皇后的。长泰与太后苦苦争执之下,也只争取到了娶心爱的女子为贵妃的结果。
人人都知道霍贵妃长宠不衰,许多人甚至认为周皇后都暗自羡慕她。可是谁又知道,若不是种种缘故,本来她才是未央宫的主人,理所当然的国母。
“其实周之子为后也算不错了,哀家虽然帮了她很多,但皇帝那么喜欢霍氏的情况下,还能支持这么多年,若不是太子有错在先,如今又为哀家与皇帝走错了棋付这个代价,她确实该是最尊贵的那个。”太后悠悠的道,“如今却要便宜了霍氏,哀家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
齐云心下一叹,劝慰道:“太后,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当年那件事情,其实也不能全怪贵妃娘娘。”
“那怪谁?”太后森然一笑,“霍德与国有大功,而且这些年来没他确实不行,难道叫哀家为了那样的事情赐他一碗鸩酒不成?父债女还,理所当然!”她吐了口气,“也不仅仅是父债!但凡霍长青有那么一点点的良知……”
齐云知道太后所提之事是她一生最大的痛楚……就算不是最大的痛楚,但也是勾起最深沉的疼痛的那个连接点,她陪伴嘉懿多年,自是明白这时候该怎么劝说她,涩声道:“陛下真心爱着贵妃,太后是陛下的亲生母后,从来都是最疼陛下的,有道是爱乌及屋,何况贵妃这些年来也算恭敬,太后何必还要为她烦心呢?”
“你帮她说话?得了她什么好处?”太后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齐云,齐云吃了一惊,分辩道:“太后明鉴,奴婢与西福宫的往来太后还不清楚?再说奴婢伺候了太后这么多年,何曾有过异心?”
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挥手道:“就算如此,以后也不要为她说好坏!哀家不想听!如果有可能,哀家甚至不愿意让瀣儿姓这个霍!如果可以,哀家恨不得霍家死绝了!”
太后苍老而怨毒的声音在寝殿之中回荡,齐云慢慢跪了下去,她年纪其实也大了,伺候嘉懿这么多年,就是在长泰面前也是极有面子的,已经很久没行过跪拜的大礼,可这时候却认认真真的叩首,肃然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