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未与周皇后一起惋惜崔氏多久,霍贵妃已经打发了人来禀告,来人在西福宫地位不低,竟是念梦亲自前来,行礼后从从容容的道:“贵妃娘娘听说郑野郡夫人与裴孺人进宫来了,想请郡夫人与孺人回去时去一回西福宫,娘娘有事相求。”
周皇后听到个求字,微露讶色,探询的看向了安氏。
安氏赶紧对皇后道:“贵妃娘娘此话真是折煞了臣妾了,臣妾何德何能敢当贵妃一个求字?”
“贵妃一直在安胎,可是想向郑野郡夫人讨些经验?”周皇后不动声色的问道。
念梦抿嘴笑道:“回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如今胎象已稳,并无不妥,想请郡夫人与孺人去西福宫,却是为了霍小公子之事。”
“霍小公子?”周皇后和安氏都是一头雾水,对望一眼,仍旧是周皇后道,“霍家小公子不好吗?”
“回皇后娘娘,是这样的,霍小公子已经启蒙,本是太师亲自教导的,但如今太师年高体衰,贵妃娘娘甚是担心,所以想到了苏家小姐的师傅薛女史,想请郡夫人帮着与女史提一提,霍小公子也是极聪慧的,若能蒙女史收录,哪怕是个记名弟子,那也是再好不过。”念梦口齿伶俐道,“再者娘娘那里有许多陛下赏赐的孕补之物,听说裴孺人也有了身子,想叫孺人去取些合用的——年前太傅过世,裴孺人与苏小姐同往武家吊唁,遇见显盛郡君,偶然提及霍小公子当时感了风寒,隔天孺人就打发人送了许多上好合用的药材给霍小公子,娘娘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苏如绘与裴氏对望一眼,都为霍贵妃找的理由暗暗喝彩,谁都知道薛紫暗的清高,她收顾连城,一是为了顾太一的面子,二是为了顾连城本身的资质,至今薛紫暗也就这么一个入室弟子;至于苏如绘,那完全是因为苏万海与薛白的渊源,加上苏家多年来对薛家的庇护,就这样,苏如绘也才领了个记名弟子的身份。
霍辉就算聪慧,就算是太师嫡长孙,除非他聪慧到了顾连城那个地步,否则想让薛紫暗点头的可能几乎是无。
霍贵妃的这个借口纯属瞎掰,但却胜在了冠冕堂皇——谁都知道霍德年迈,今年是无论如何都要致仕了,霍家下一代的霍长青,名望不低,如今却已经病得要死,嫡长孙霍辉虚岁才七岁,贵妃怜恤年幼的侄子,即使有万一的希望也想尽一尽力,有谁能说个不字?
甚至提上了裴氏——更加显得诚心求人。
何况,念梦还提起了武家发生的事……当初不过是苏如绘无意识的一句话,裴氏顺着小姑,却没想到被霍贵妃用到了这里,周皇后一闪而过的脸色已经分明的告诉了大家:她认为安氏这回进宫,本就是为了见贵妃的。
再加上之前安氏用来作进宫理由的崔家来人之事……周皇后淡淡道:“既然霍贵妃都等急了,她如今身子重,郑野郡夫人与孺人还是快快过去吧。”说着又看了眼苏如绘,“至于苏小姐,也跟着去好了。”
霍贵妃本就在长泰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如今甘霖成了良王,甘然册为太子,周皇后就算心中恨怒欲狂,为了良王和甘沛,她也告诉自己必须忍下去,不可与霍氏冲突!
安氏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臣妾告退!”
“嫂子,你们今儿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提起崔氏来了?”出了未央宫,苏如绘瞥了眼前面引路的念梦,上前扶住有孕在身的裴氏,借机低声问道。
裴氏来之前,已经得了苏如铁叮嘱,此刻便在唇上点了点,表示事情重大,轻声道:“一会再说。”
苏如绘顿时心情沉重起来,她得了光奕长公主暗示,便为崔氏的身份昼夜担忧,虽然说红鸾在苏家时与她处得极好,但苏如绘还没惦记她到了不顾家族的地步,在家族与红鸾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也就是说,正月初十,她从曲台宫中走出来时,就决定要让宫中少一位御妻了。
为了不引起人怀疑崔氏的身份,进而威胁到苏家,苏如绘百般辗转,设计从甘美手里骗到了卫家玉佩,哄得刘修仪入罄,又掐好了采选的时间,利用周皇后被长泰点名主持采选,不得轻易离开,而沈淑妃因自己侄女在选,忌惮若离开,与她不和的德妃会抬举其他人打压沈子佩,也不愿意走开,让刘修仪前去处理崔氏小产之事,接着顺理成章的,崔氏“自尽”身亡——一个出身卑微也不算年轻全靠美色一时打动了长泰而获宠的从七品御妻,起初宠爱非常,因怀孕后本就倍受冷落,如今又失去了唯一的依仗,一时间想不开,真正是理所当然。
那一天从曲台宫出来,苏如绘苦苦思索,好不容易让崔氏消失得合情合理,只等着这么若无其事的揭过,却没想到,崔氏尸骨未寒,母亲嫂子进了宫,劈头就提起了此事,她心中苦处难言,以周皇后的为人,今儿安氏那么一说,天知道会想到什么地方去!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苏如绘知道,崔氏的死,是不可能再像一个寻常御妻一样不动声色了……西福宫中,霍贵妃见到苏家人客气得紧,未等安氏行完礼就满面笑容的叫了起来,赐了安氏座后,又笑着道:“裴孺人到底身子也沉了,也坐下罢,如今到底还有些春寒,念心拿个锦垫来给孺人垫上。”
安氏忙与裴氏一起谢恩,霍贵妃对苏如绘道:“你可不是客,自己坐罢,本宫身子重,就不招呼你了。”
她态度熟络,那句不是客更让安氏与裴氏会意,婆媳假装没听出霍贵妃的意思,安氏代女请罪道:“小女年少无知,若有搅扰贵妃之处……”
“郑野郡夫人太客气了,如绘养在太后膝下,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郡夫人知道本宫无女,却是希望她多来才好。”霍贵妃微笑着道。
“方才在皇后娘娘那里听到贵妃娘娘身边的姑姑说,娘娘召臣妾等人前来是为了霍小公子拜师之事?”安氏恭敬的道,“不敢瞒娘娘,当初小女拜入薛女史门下,还是因为早年侯爷与薛大人的师徒之谊,小女又愚钝,女史只收了她做记名弟子,霍小公子自然是小女不能比的,可是女史如今年岁略长,却不知道还愿意不愿意收徒了。”
安氏话说的谦逊又有回旋余地,虽然知道霍贵妃不过是为了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也推脱的认真,霍贵妃勾唇浅笑道:“本宫也是因为兄长病重,父亲衰老,又因为兄长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子嗣,所以替他心急了些,而且薛女史才名满天下,能够聆听一二教诲,亦是辉儿的荣耀,只望郑野郡夫人能够传个话……郡夫人也知道,女史不喜俗人,已经多年不见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