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嘴角含笑下楼去,可等芙蓉清波亭方向避雨的人快步入楼避雨,双方打个照面,苏如绘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为首之人着一身绀青锦服,边缘彩线勾勒出鱼虫图案,金环束发,乌黑的发梢上兀自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正是新册的太子甘然。
在甘然身旁,环肥燕瘦,围着三个殊色少女,珠翠累累之间,甘然身后的张三思与刘公公直接被忽略。
甘然进得楼来,嘴角兀自微微上扬,骤然看到苏如绘与柔淑在,顿时一怔,笑容微滞。
他面色这一微妙变化,苏如绘看得分明,垂下羽睫,淡淡行礼:“臣女给太子请安!”
“免!”甘然忙道。
“两位姐姐是谁?也是这回进宫的秀女么?”苏如绘刚刚站直,甘然身边一个华服少女便热络的走了过来,一脸天真的笑道,“妹妹眼拙,倒不记得两位姐姐了呢。”
这少女年约十五六岁年纪,白生生的瓜子脸,精心修剪成柳叶形状的双眉,她的眼睛生得尤其好看,不大不小,极为有神,难得是眼角斜挑向上,即使端庄看人时,也透露出一抹****的意味。
刚才苏如绘和柔淑还叹着穿少了,看这少女在这残寒未尽的春日却穿着薄薄的素纱衣,纱衣染成妃色,此刻楼门未关,夹着雨丝的风吹入,拂动她裙袂,越发显得风姿出世。
苏如绘一下楼来看到这一幕,本就心存疑虑,见她在甘然面前言谈举止十分随意,更是怒从心底起,好在一旁柔淑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两人又站得极近,轻轻在她手臂上一捏,苏如绘这才清醒了点,敛住情绪。
“还以为楼里清净点,没想到人这么多。”柔淑没有理会那已经走到她们面前的秀女,只是淡淡对苏如绘道,“据说花木有灵性,人多了浊气相冲,就是好花也会开败,咱们还是走吧。”
苏如绘藏在袖底的手攥了又放,放了又攥,不过短短两息,便点头道:“好!”
“且慢!”听到柔淑提花木,甘然身边另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顿时眼睛一亮,上前叫道,“这位姐姐……”
“谁是你姐姐?”柔淑转过头来,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激烈的地方,但眼中那抹蔑视却是任谁都能看出,拂袖道,“我是柔淑郡主,你等看到本郡主不行礼,念着太子在,本不想与你们计较,难为你们还姐姐妹妹的叫了起来,莫不是以为你们也是天家血脉?有资格与本郡主姐妹称呼?”
那少女笑容顿时消失,张口似要解释,一时间却又仿佛有些无从说起,苏如绘只作未见,就待要走,这时候一直未动的那名少女却轻蔑一笑,拉了拉先前那阻拦柔淑郡主的少女,一齐向柔属欠身,慢声道:“臣女给柔淑郡主请安!”
“本郡主的好心情已被你们打扰,能安到什么地方去?”柔淑不屑一笑,拉起苏如绘正要离开,冷不妨身后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如绘姐姐,七年不见,你这么快就不记得妹妹了?”
苏如绘被柔淑拉住的手一顿,头也不回道:“宋家小姐唤我做姐姐,莫不是你有意嫁入苏家?可惜我有三个哥哥,却没有弟弟。”
“如绘姐姐真会开玩笑。”宋采蘩在她身后轻轻笑着,娇嗔道,“太子殿下,如绘姐姐这是生我们的气了么?”
甘然到此刻才开口,却只是一笑:“外面下着大雨,表姐和苏小姐却要往哪儿去?”柔淑虽然是庶出,但从宁王论,却也当得起甘然一声表姐。
“我们来替丹朱郡主挑选花草,这雨看着不能轻易停,难道今儿白来一趟了不成?”柔淑一撇嘴角道。
“郡主,臣女在家中时也喜伺弄卉木,不若臣女帮郡主挑选如何?”方才被柔淑落了面子的那少女却不以为忤,也不管宋采蘩还拉了她一把,欣然上前自告奋勇道。
柔淑到此刻才正眼看了她一眼,这少女身量是三女之中最高挑的一个,比甘然也不过矮了半寸,她是一张略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不及先前那纱衣少女美貌,但胜在通身都有一种灵秀的感觉,似乎沾染了花草生气般,使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来。
“你可是端木家的小姐?”苏如绘忽然转过头来,对她道。
“苏小姐见过我?”那少女微微惊讶道。
苏如绘却对柔淑解释着:“去年十月初六,怀真郡主下降,周意儿代我们去观礼,回来和我们说起详细的情况,提到过婚礼上端木家嫡系小姐也去了,说是很喜欢花木的。”
“我叫端木卉。”那少女抿嘴一笑,对苏如绘刻意的冷落丝毫未在意,显得气度极佳。
柔淑眉头微微一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早先的纱衣少女听到这会,也主动自报来历道:“我叫顾明。”
“顾小姐与顾贤妃如何称呼?”苏如绘眉一挑,淡淡问道。
“苏小姐真是消息灵通,贤妃娘娘正是我的族姑。”那顾明口齿伶俐的回道。
“哪里,我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怎知宫外情形?不过是看你眉目与贤妃娘娘颇为相似,气度非凡又姓顾,所以才胡乱猜测罢了。”苏如绘一本正经道,“说起来当年我刚入宫时,贤妃娘娘对我极为爱护,说句逾越的话便和家母一般,只可惜天不假年,娘娘正当韶华,却一病不起,未出正月就没了……这段时间每每从明光宫附近走就心里难过……”说着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语气微带哽咽道,“其实方才看到顾小姐就有些怀疑,只是看顾小姐穿着鲜丽……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