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两个正经的婆婆,尚有位韩氏——她才是甘然的生母,偶然被长泰幸了一回,诞下甘然,就被交给了无子的霍贵妃抚养,偏生这一位被霍贵妃百般打压,在死了不晓得多少低位失宠妃子的飞兰苑里居然活了下来!
甘然被立为太子后,便想着法子叫她出了来,也开始提了提位份,这韩氏不过是粗使宫女出身,她在飞兰苑里苦熬了十六年,全是为了指望甘然,碍着位份与辈份,她不敢与霍贵妃争什么,却知道甘然对自己这个生母颇为重视,当着甘然的面,待苏如绘极为体贴宽容,转过身来却一个劲的明说暗示她为甘然纳侧生子——这里面,既有韩氏担心甘然与苏如绘感情极好,会使自己这个生母地位下降,又有韩氏出身宫女,又被世家出身且盛宠的霍贵妃抢走儿子、再三打压后对世家望族本能的迁怒,还有看到了嫡长子出身、自幼被赞为聪慧的前太子甘霖失位,担心甘然婚后膝下多年空虚,对他的储君之位有所影响。
不管怎么说,苏如绘不喜韩氏,韩氏对这个儿媳也是极为厌恶,只是韩氏当初能够在飞兰苑里熬了那么多年不死,虽然有嘉懿太后与周皇后故意留着她让霍贵妃不痛快,但自己也是足够会看眼色的,她晓得甘然的太子之位与苏家的大力扶持也有关系,因此有时候见苏如绘变色也不再说下去,婆媳两个没少暗斗,当初金殊公主出生,韩氏见是女孩极为失望,便在宫人面前说了句可惜,这话隔了几年传到了已经知事的金殊公主耳中,金殊至今都对这个亲祖母不怎么亲近……如今虽然自己贵为皇后,可上面还有两位养母皇太后与生母皇太后不说——甘然登基数载,根基已固——这也就意味着,苏家原本的势力,到这会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助力,而是阻力了……而且甘然如今正当壮年,这会宠着金殊,自然是样样说她好,她就是冲上朝殿去殴打大臣,恐怕甘然也会不问青红皂白,忙不迭的帮着女儿叱那大臣该打……可将来他变了呢?自己这会大约还能够笼着他心,不叫这后宫里翻出什么风浪,这还是在前朝有了一个嫉妇的名声换来的,一旦将来甘然变了心,除非苏家去谋反成功,否则自己这个皇后下场可好不到哪里去,到那时候金殊又能够落得什么好?公主确实尊贵,但失宠的公主也不过是在外面得些脸罢了,内里谁晓得要受多少委屈?
苏如绘说了半句就住了口,面上露出深思之色,甘然见状也停下手来,顿了半晌方低低一叹,他用力抱住了苏如绘,沉思片刻,断然道:“我知道了,你不信我!”
这四个字甘然说的斩钉截铁,苏如绘却沉默,竟似默认。
甘然目中闪过一丝怒色与无奈,但到底没松开她,室中静的可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道:“当年我不过是个比被皇祖母与父皇刻意忽略的甘美略微好些的皇子,生母养母的外家都是个笑话,你是堂堂青州苏的嫡女,父兄皆掌兵权,从皇祖母到皇后到父皇,多少人盯着你的归宿!我那大哥,也算得上俊俏****、文武双全了,况且当时你三哥还在他身边做着伴读,极受他的重视……而我功课样样不及他不说,在皇祖母跟前,还不如甘棠会哄皇祖母高兴,那时候你却与我最好,到了长大后,也是逆着家里的意思要与我在一起,如今咱们终于到了自己做主的时候,才不过十几年光景,你却就要不信我了吗?”
苏如绘听了,却是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有些无可奈何道:“若是单听你这么说,还以为嘉懿太后并先皇是怎么的委屈了你了?天晓得那会在宫里,我才是可怜的那一个,先前琼桐宫里被禁足,若是没你送这送那,我不落一身的病才怪!你这会子这样说,倒仿佛你我是那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一般,佳人助才子上京赶考中了榜——那会一直都是你助着我,我又帮了你什么?那一回自作聪明惹了冷太妃,回头还是求着你帮收拾的,你竟也好意思说成了这样……”
她叹息着,语气到底比先前松快了许多,“我晓得了,自打重光开始惹祸,你就一个劲的追着她后面给她寻着种种理由与借口为她开脱,如今久练之下,这颠倒黑白的功底究竟是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