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宁其实问出来时,已经觉得有些逾越,倒是不介意他的回避,话题自然一转:“你说二夫人真的没死?”
“尸体的人数正好,不多不少,如果只有她脱身,必然不会这样干净利落。”沈念一低声道,“记得我同你说过,在书房里的那具男尸,手中紧握长剑,指节奇图,必然是练武多年之人,这个是点苍派门下的弟子,也是何家的二公子,他的身边有一具同样烧得面无全非的女尸,
那女子与他双手十指交握,搬动尸体时,依然不能将其分离,除非将两人的手指指骨都拗断,仵作没忍心做这样的事情,就一同收尸了。”
孙世宁听完这些,心有戚戚焉,二夫人没有避过劫难,还是说她给丈夫下毒以后,心中难安,一方面是不能拒绝的命令,另一方面是伉俪情深的枕边人,偌大的家业,几十条人命,一夜之间尽数毁去,她将去留早已在心中衡量,所以才会选择留下来。
生是何家的人,死是何家的鬼,两人终将会埋在一起,再也不能被分离。
一直到地,下马,孙世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沈念一没有刻意相劝,将她送到屋子前,孙世宁才闷闷说道:“是不是明天就得回天都?”
“是,我将一些琐事安排好,我们明天天亮就回去。”沈念一低下头看着她的发顶,“带你出来那么久,不知家人可曾惦念?”
孙世宁抬起脸来,脸上挤出个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我不过是来帮忙,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回去必然要嘉奖你才是。”沈念一微微笑道,转身而去。
最简单的一句话,淡淡的,却让她心尖瓣儿被暖融融地安抚了一下,她要的从来不是嘉奖,而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虽然不曾道明说清,她还是能够领会,都相识这样久,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她就不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她的手碰到门时,已经知晓屋顶有人看守,下意识地往上瞧了瞧,如果那上面的人,来的再早些,她就不会遇到张千,也没有后来这样多的线索铺陈出来,她原先以为,会在陵县再耽搁多日,没想到,会处理得这样快。
才一推开门,双手放在膝盖,一副乖巧模样的温五儿飞快地抬起头,随即一连串的小动作,整个人对着她扑过来,手臂环抱住她,奈何个头太小,压根抱不过来,闷声喊道:“姐姐,姐姐。”
孙世宁没想到他会这样热情,有些吃不准他是害怕还是担心,赶忙拉着他的手坐下来:“有人吓着你了?”
温五儿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一个人在屋里等,不知要等到几时姐姐才会回来,所以有些害怕。”
那是因为一个人在黑暗中等待过,尝过那钻骨般疼痛的绝望,所以特别害怕再让他等,说了会来接他的人,隔着一句话就隔开了阴阳,温五儿几乎都不敢多眨眼,生怕会错过什么,直到门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才稍稍安心。
孙世宁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用担心,明天我们就回天都去了。”
温五儿抓着她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不说话,她又摸了摸孩子的手心手背,发现没有不妥:“你想留下来?那恐怕是不行了,这里何家上下都遭了难,没有可以收留你的人,到了天都,沈大人会给你安排妥当,你别看他板着脸不说话,可他对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一定会找到合适照顾你的人,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害怕。”温五儿扭捏了半晌,憋出三个字来。
“不用怕,其实我才到天都的时候,比你还胆怯,你好歹以前在天都住过,来来去去的也算是熟悉的地儿,可我自小在乡下长大,骤然被父亲领回去,一家子人好似同我都是亲戚,可眼对着眼,脸对着脸又那么陌生。”孙世宁冲着他笑了笑道,“与其在一个备受冷眼的所谓自己家里头过日子,还不如去一个对你客气有礼的陌生之处,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吗?”
温五儿囫囵地点点头:“那么姐姐后来怎么撑下来的?”
“忍着点,学着点,自己帮衬着自己点。”孙世宁说的都是大实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其中的冷暖唯有自己心知肚明,连沈念一面前,她都没有细说过,两个人初相识就是她身陷囹圄,怕是他一眼已经看得太明白。
“如果我在天都,那么能来看姐姐吗?”温五儿急着又问道。
孙世宁张了嘴,才想答,听得屋顶一声闷响,似乎有人受痛,忍不住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