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笑笑,宫里头的人,哪个都知道说话的分寸,他这样的更加知情识趣,车厢中安静下来,孙世宁其实也有些累,最近的事情太多,脑子都快不够用,她忽然哆嗦了下,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知这一遭去的是好是歹。
马车停在夹圈道前,杨公公先下车,孙世宁见他腿脚略有不便,还伸出手去扶,杨公公简直是受宠若惊:“孙姑娘,不必如此。”
她却是顺手的习惯,下车一抬眼,见到寅迄站在门前,等着她的到来,说真的,没见着人之前,她还有些悬着心,这会儿是非常时期,如果杨公公被人买通,来做恶人,她也只有自问倒霉。
寅迄很瘦,整张脸都削下来,反而显得眉眼有些锐利,本来肃着的面容,在见到她的刹那,流露出来的笑容,热切中带着欣喜,眼底燃起的璀璨星光,几乎将他的身周都点亮起来:“大妹。”
“六哥。”孙世宁脆生生喊道。
“沈念一怎么照顾你的,你看看,人都清减了。”寅迄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迎着她进屋,杨公公没有跟随进去,“你手上的伤可都养好了?”
“好得差不多。”孙世宁不避讳的将一双手放在他面前,如果没有寅迄的指点,绝对没有好得那么快。
寅迄低头细看,孙世宁的手掌小小的,手指本来很纤细,皮肤的颜色比手腕处要微微粉一点,能够看出是簇新长出来的:“平时穿衣吃饭,麻烦吗?”
“都可以,除开太精细的活,比如穿针引线这一类,其他的都和平常一样。”孙世宁见他目光中带着怜惜,自然不会说,十根手指的指节至今都不能完全弯曲,就是不能做出紧握成拳的动作,何必呢,何必要让一个被锁在牢笼中的人再多替她担心。
“沈念一,他最近还好吗?”寅迄没有抬头,问了这句话。
孙世宁一怔,按理来说,寅迄不会问这样的话,他与沈念一素来有些水火不容的势头,虽说沈念一不以为然,从来没有与其正面冲突,只是步步退让,但是寅迄寻她赶到这里,绝对不会是问一声好,其中必然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他是不是很忙,所以你不开心。”寅迄的语气很淡很淡,那种平平无奇的底下,藏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暗河。
“他素来都很忙,反正都在天都城内,怎么忙也是碰得上,我们也算是越礼了,平日里没有成婚的男女哪里有这样方便说见就见的。”孙世宁的话说到这里,讪讪笑起来,她与寅迄还不是说见就见,好歹人家还是奉了皇命在此禁足的。
“那么,他管不管你的生死安危!”寅迄的声音猛地抬高几分,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她,“他肯不肯护你周全!”
孙世宁见他发火,有些不明白:“六哥,你的意思是什么,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没病没伤的,还要怎么护得周全,总不能让他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左右,再说了,我也不是那么金贵的,普普通通个小老百姓,谁会成天找我的麻烦。”
她见寅迄咬着牙关不说话,轻轻笑道:“六哥还不相信我能够照顾好自己吗,我不愿意做那攀附乔木的丝萝,双脚站定在实地,才是我想要的。”
“那么,他到底知不知道,后宫待选送上来的名单中,写着你的名字!”寅迄怒气汹涌,一想到他得来的消息,而且他千真万确双眼所见,名单上头赫然就是孙世宁三个字,差些没双手一松,将名单落在地上。
旁边的小太监笑着去接,还不知情,只说呈送上来的名单仅有一份,千万不能弄脏了,又说皇上看过名单十分满意,让底下的人将此事速速办妥,填充后宫,也好回应了太后说宫中十多年没有孩子的苦闷。
“我知道,他也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就没一点着急,还是你想三个月后真的入了父皇的后宫,成为那百余名嫔妃中的一名。”寅迄见她笑容不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沈念一不是最有办法,他如何不打通关节将你的名字划去。”
孙世宁听沈念一说起过中间的关键所在,细节太多,不方便同寅迄都一一说明,见他急成这样,想必也是为了她好,她是绝对不会入宫为妃的,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她低声问道:“六哥,你人在夹圈道,是如何见到那份名单的?”
“你别管这些旁枝末节,我只问你,沈念一有没有着急过,他有没有想办法替你脱身。”
孙世宁按住了他的一只手,她的手受伤以后,一直冷冰冰的,所以衬得他的手掌火热:“六哥,你不必为我发急,我们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