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岚知道,白宸虽不男不女,行事极端又诡异,但她对于云雅的感情却是真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舍弃掉能够名扬天下的机会,变成女人,潜伏在燮国的深宫之中,伺机接近赵渊,杀之而后快。
休息了片刻,白宸冷静下来。
她知道,云雅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不算亲近,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迟早要接手“暗河”。而冷漠淡然,甚至是不近人情的性格,或许会让她过得不那么痛苦。
因为善良,单纯,温暖的人,在那样的地方,根本无法生存。
“我不知道在你的母亲短短的一生中,她到底逃过了多少次暗杀。我只知道,十多年的首领生涯,将她彻底改变,她早已不再是韶光郡那个美丽动人的少女,而是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大,变得冷血无情。”
白宸浅浅地咳嗽了一声,嘴唇有些泛白。
说完,她又看向神色凝重的赵岚。
“看你的表情,你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我之所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就是想要提醒你,你身在‘暗河’,表面上看,是你统领着一大群杀手,但其实,这些杀手或许也会反过来杀你。要知道,杀手的原则就是钱,只要雇主给足了钱,他们谁都能杀,谁都敢杀。”
经过白宸的一席话,赵岚心中原本那隐约的怀疑,便有了切实的证据。
从她出宫,化身成为上官岚潜入出尘谷,其后的几个月,她便多次中毒。
而那几次意外,无论是事先设计也好,还是横生枝节也罢,最终的结果都是赵岚中毒,而且毒性不弱,她甚至直到现在也没能把体内的残毒完全彻底地逼出来,只能靠着时间的推移,将其一点点地清除。
燮国之人大多尚武,女子也不例外,尤其是皇室贵族,更是自幼便有高手指点。当然,云贵妃死后,关于拾云殿的传闻很多,赵岚毁容、武功尽废等谣言也是数不胜数,这些,她本人自然懒得去解释,甚至乐见其成。
但传闻是一回事,如今她却真的因为体内余毒而影响了功力,又是一回事。
“你有多久没回总堂口了?”
见赵岚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白宸便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赵岚微微蹙了蹙眉头,显然有些担忧,迟疑了片刻方才答道:“一年有余。”
这一年来,她都在布局,想办法如何将杀手派到赵汾的身边,重心全都放在了燮国的朝堂和后宫之上,对于组织内部的事情,赵岚鲜少过问,大多都是交给采苓,让她每个月去查办,再回来禀告给自己。
见她似怀疑了什么,白宸笑了笑,不再开口。
赵岚却顺着脑中那微妙的一丝疑惑继续思考下去,半晌,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采苓……”
采苓四姐妹跟了自己多年,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采薇已经为背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难道说,就连四姐妹之中最为年长,最为稳重的大姐采苓其实也是对自己阳奉阴违吗?!
赵岚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了。
白宸见她脸色不妙,立刻转移了话题。
但无论怎么样,赵岚的心中已经确确实实地多了一根刺,就算她可以假装不在乎,但她没法装作它不存在。
从凤宸宫走出来,赵岚满腹心事。
采蕙守在一旁,见她出来,立即迎上来,好奇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宸妃伤得很重吗?为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对上采蕙那双不谙世事般清澈的眸子,赵岚勉强地一扯嘴角,摇摇头。
“没事。我只是照例来探望她一下而已。至于伤得重不重,那就是太医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太阳下山,地面的暑气更重了,我不想一身汗。”
赵岚说完,率先迈步,采蕙愣了愣,急忙跟上。
晚膳后,赵岚屏退众人,独自将一张地图悬挂起来,手持烛台,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山川河流,各国边境。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踏雪关和碎月城上。
一旦踏雪关失守,敌军便可顺势攻破碎月城。碎月城物资丰富,方便补给,完全可以作为战争中最为重要的一处中转站。而且它的地理位置重要,背对燮国,面朝宁国,最西边又同楚国有一段不短的边境线,到时候,一旦宁国和楚国联手,燮国大军应付起来,显然会极为吃力。
烛火闪烁,轻轻跳跃,将地图上哪弯弯曲曲的河流和山脉映照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看来,宋规臻父子已经前往了踏雪关一带,带军驻扎在那里,早做准备。
如果宋规臻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写那些信笺的,更不可能告诉上官岚,他和父亲已经一起出发,离开了宁国的都城凉城。
虽然,宋规臻没有明确地说出他们去向何处,但只要稍微有心,都可以推测得出来。
赵岚持着烛台,看了半天,不禁有些头痛。她转过身,在桌旁坐了下来,轻轻放下烛台,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宛转女声——“奴婢给公主送莲子银耳羹。”
赵岚一惊,她此前特地吩咐过众人,今夜不要来打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