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明也看着外公的眼睛,沉声道:“阿公,我们李家不比你们游家,要人没几个人,要钱没几个钱。
三年多前,我二婶让乡上捉去引产,小弟弟没了!我二伯让派出所关十九天,我们六个叔叔伯伯凑不起五千块钱,还是我大姐去游沅、柏木跪在她母舅、表叔们面前,才借来钱赎出我二伯。
快四年了,直到现在我婶婶伯伯说起这事来,都会掉眼泪的!”
说着说着,李家明心里也不好受,扭头盯着毛砣、细狗道:“毛砣、细狗,你们也莫怪我狠,实在是我们自己要争气!要是我们李家,跟游家样人多势众,也有人在乡上当干部,二伯能受那罪?小弟弟能还没生出来,就让人搞死了?”
毛砣、细狗黯然不语,三年多前的事,他们也还记忆犹新,几个叔伯急得都想杀人,可最后不还是屈服了?现在李家明旧事重提,他们这才体味到大人的苦心,要是自己不争气,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家里可怎么办啊?
轻轻挣开外公的大手,李家明帮毛砣、细狗将衣袖放下,遮住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感叹道:“三表舅,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是金伢吃得了这个苦,你就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毛砣、细狗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到时打得太狠了,你们可莫心疼。”
三表舅看着毛砣、细狗放下的衣袖,喉结动了动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明伢,你这么管他们,你有几分把握?”
三表舅可不是嫡亲的三母舅,‘亲无三代,族有万年’的思想,李家明也一样有。对于毛砣、细狗这样的堂兄弟,只要他们的体育成绩能过关,李家明会用尽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金伢这个表弟,那就恕他敬谢不敏。
这不是他自私,而是毛砣、细狗不管他如何管教,叔伯最多走远点,看不到、心不痛,但三表舅他们是绝对不会任他如此的。既然是这样,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借钱给父亲的人情,还当不起自己花七八年的时间来还。
“两成,最多三成!三表舅,七八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定呢?我传猛伯、传宗叔是被逼得没法子,才让我下狠心试试的。
三表舅,你晓得吗?现在毛砣、细狗每餐吃一个蛋,一天吃一餐肉,就是怕他们营养跟不上!”
一餐一个蛋、一天吃餐肉,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可即便是这样,连一半的机会都没有,三表舅本能地打起退堂鼓,自己小儿子不是能吃这苦的料,而且要吃七八年这样苦。三表舅都打了退堂鼓,外公也不再说情,吃这么大的苦,花这么大的代价,只有三成的希望,实在是不值当。
晒谷坪里的所见所闻,通过三表舅、外公他们的嘴,很快传遍了银子滩,也很快传到了各个屋场。大人们茶余饭后多了个谈资,读书伢子们看李家明他们三兄弟的目光里,多了一些不理解和敬畏。
有些远见的村民感叹黄泥坪要出人才喽,王老师则骑车去了趟乡中小学,找到老同学柳校长要他去找路子,搞全套的专业体育教材。
“什么?你没骗我吧?”
“骗你有意思吗?你觉得让他父亲用小竹梢打得遍体鳞伤,还一声不吭死扛的伢子,会干半途而废的事吗?”
柳校长震惊了,坐在办公桌前久久无言,最后才冒了句:“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