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稍作迟疑,说道,“乙支文德绝不会放弃青川防线。青川防线一旦失守,鸭绿水防线也就失去支撑,那么我东征大军便能抢在雨季前杀到平壤城下,赢得充足的攻击时间,高句丽必定覆灭,所以乙支文德哪怕深陷绝境,亦要死守青川。”
说到这里,罗艺突然明白李风云为何担心了。如果乙支文德死守青川,而宇文述又迟迟不攻,鸭绿水防线的高句丽军队必然会相机支援,如此一来,战局就对安东军十分不利了,因为安东军有个致命要害,那就是粮草武器很快就会断绝,除非李风云带着选锋马军创造奇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平壤,给高句丽以致命一击,否则安东军必定受困于粮草危机,最终只能饮恨大定河,败北而去。
安东军必须破局,必须依靠自生力量破局,如何破?
指望李风云创造奇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平壤,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安东军若想破局,关键还在大定河战场,还是要击败敌军,并且还要速战速决,迫使平壤不得不倾尽全力支援青川,继而给李风云创造更好战机,即便不能攻陷平壤,也要横扫平壤周边地区,掳掠到足够粮草以缓解自身危机,或者迫使平壤不得不放弃鸭绿水防线,如此东征大军就能渡河而来,就能给安东军以粮草支援。
但是,李风云明天就要东渡萨水而去,接替他指挥的是驰援而来的李子雄,只是,李子雄能否绝对掌控指挥权?齐王与李子雄同来,齐王是否会争夺指挥权?如果齐王执意争夺指挥权,与安东汉虏诸将形成激烈冲突,则后果不堪设想。
罗艺看看沉默不语的韩世谔,又看看神色阴郁的阿史那咄尔,正色说道,“千万不要指望宇文述,若想打赢这一仗,只能靠我们自己。”
韩世谔冷笑,直言不讳地问道,“最迟明天晚上,齐王就能抵达战场,若齐王首先找到你,要求你接受他的指挥,听从他的命令,你怎么办?”
罗艺犹豫了片刻,婉转说道,“齐王既然以身涉险,亲临战场,其目的当然是打胜仗,是击败高句丽,是建功立业,我们理所当然追随左右,浴血奋战。”
“说得好。”韩世谔哈哈一笑,“如此一来你就可以站在一边看热闹,看我安东军浴血厮杀,尸横遍野了,然后齐王以灭亡高句丽、铲除安东军之功劳,重新赢得圣主的信任,而你也因辅佐有功,加官进爵,至于我安东将士,只能埋骨荒野,灰飞烟灭了。”
罗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风云,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你可以不听齐王的,安东军也可以为所欲为,但此仗一旦败北,齐王固然要付出惨重代价,某也可能全军覆没,而安东军又焉能独善其身?”
韩世谔毫不犹豫,针锋相对,“正因为如此,我安东才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既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裳,更不能被他人所算计陷害。”
“大敌当前,决战在即,我们要团结,要齐心协力。”罗艺手指李风云,厉声质问,“如此关键时刻,你为何执意离开大定河,亲率马军攻打平壤?只要你留在大定河,齐王即便有心争夺指挥权也难竟全功,这无疑有利于我们打赢此仗。”
李风云一言不发。
阿史那咄尔忍无可忍,亦是厉声质问,“谁能指挥安东马军?你行吗?你能指挥安东马军攻打平壤?”
此言一出,罗艺哑口无言。安东马军构成非常复杂,有突厥人有东胡诸种还有各个种族的马贼盗寇,还有近万靺鞨控弦,这些桀骜不驯的蛮荒壮勇只认李风云,只听李风云的命令,而若想杀到平壤周边地区烧杀掳掠,这支风驰电卷、来去如风的汉虏马军又是最合适的,所以李风云不可能继续留在大定河战场。
于是事情就复杂了,而若想让事情简单化,就必然让安东人控制指挥权,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保障安东利益,安东军才能竭尽全力打好这场事关生死存亡的重要一战,但目前局面下,若想让李子雄、韩世谔等人牢牢控制战场指挥权,罗艺的态度就非常重要。
于是罗艺陷入了困境。支持齐王,就等于站队了,而且还是政治上的站队,未来罗艺百嘴莫辩,东都亦不会给他辩解机会,一棍子就把他打死了,反之,不支持齐王,就等于支持安东,结果同样严重。
罗艺越想越气,对将其推进“坑”里的崔弘升更是恨之入骨。
然而矛盾终究要解决,此仗只能胜不能败,所以罗艺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而最好选择无疑就是支持安东,先打赢这一仗,先拿到现实利益,但与齐王为敌,未来利益就难以保障了,毕竟圣主就这么一个嫡皇子,谁敢拍着胸脯说齐王就不是中土的未来君主?只是当前局面下,若不能抓住眼前利益,未来就没有了,所以罗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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