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出了吴江龙和董燕的戒备态度,微微一笑:“二位,用不着紧张,我不是打架的。”
吴江龙缓和下情绪,心里暗想,不是打架最好。
也不知怎么的,吴江龙自从听了那个中年妇女一番话后,心里特别窝火,就想找人打一架。也许是他的战争后遗症,目前还没从战场状态中恢复过来。也许是替徐昕抱屈,组织上不要了,连老百姓都看不起。他已经是落到了最底层,还能落到哪去。如果在自己的老家都生活的不好,他还怎么活。
男人见吴江龙没有说话,又向前走了一步,说,“你们不是要找徐昕吗,走,我领你们去。”说完,转身朝东面走去。
吴江龙和董燕紧跟其后,出于先前的尴尬,两人不好意思说什么。对于误解这位大哥的意思,都觉得有些冏。
董燕看了吴江龙一眼,快步追上那个男人,主动说,“大哥,徐昕生活的好吗?”
“这个我可说不好。”男人向前走着,“如果拿我们农民来说,这样也算不错。如果按你们军人待遇,恐怕,就不太好。“
“怎么,你还知道军人啥待遇?”董燕问了一句。
男人看了眼董燕,“要是以前,我还真不知道。可徐昕当了干部后,他家的情况的确比我们强,军属嘛!各方面都受到政府优待。”
“噢”,向前走了两步之后,董燕又问,“那徐昕现在还有这个待遇吗?”
“不知道。”男人自嘲地说,“等你们看了他后就知道。徐昕和我是发小,性格还算不错。可这次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连我们都很少说话。”
吴江龙也不插言,董燕和男人的对话句句记在心里。
三个人绕过几条窄胡同后,接近一家门口。
男人说,“那就是徐昕家。”
说完,男人把步子停住,“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谢谢。”董燕客气地说。
“我地里还有活,我先走了。”男人说完,转身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吴江龙,斜着,向另一条胡同走去。
董燕回头看看吴江龙,吴江龙快步走上来,两人一齐站到了徐昕家门口。
身前,对开的两扇黑色小门关闭着,上面贴着过年时的年画和对子。经过风雨侵蚀后,红色退尽,尽显斑驳陆离之状。院墙不是很高,隐约能看见院里的情形。
三间上屋,房顶上稀稀拉拉地生长着一些青苔。从墙上看过去,房檐下的椽子幽黑。下面挂着辣椒、玉米等农家作物。隔着墙头,偶尔看见一个人的脑代忽高忽低,还能听见院子里有劈柴声。
吴江龙走上前去,抬手朝掩着的黑门敲了两下。院内传出男人声音,
“进来,门没关。”
吴江龙伸手推门,两扇虚掩着的门打开。他抬腿向院内走去,董燕在后面紧跟。
吴江龙进入院内,劈柴的男人没有回身,背朝着门口,继续劈柴。
一只大板斧被他轮起后,在空中最高位置稍作停留,然后朝着地下猛地砍去。地下是一只大树墩,上面残存着被人千斧万斧砍过的痕迹。斧子落下,在树墩上狠狠地一击。树墩没有被劈开,只是微微晃了晃,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一付宁死不屈的样子。
男人头也不回地说,“再等两天,你那钱我准还。”
吴江龙和董燕在距这个男人五六迷远处站定。吴江龙摸不准这人是不是徐昕,所以上下打量。
男人说完后,见身后的人没有应答,便转过身来。这是,他砍下的板斧,依然深陷入树墩中。
“你们?”男人没有认出吴江龙,他不认识董燕。却见院子里走进两个年轻军人,一时弄不清他们身份,也不知道两人来意,所以说了半截话打住。
吴江龙一直在盯着这个男人,等男人回过身来,吴江龙又在他脸上扫瞄。
男人的长条脸上,已显出多条刀刻一样的皱纹。身材还算挺拔,瘦瘦的身形透着精神。上身穿着一件退了色的绿军衣。说是绿军衣,其实已经变成了浅黄色。脚上穿的是双旧胶鞋。唯独裤子是蓝色的筒裤,与这件军衣搭配,显的十分不协调。
吴江龙上下打量男人,男人也上下打量吴江龙。
不等吴江龙说话,男人先认出了吴江龙,“你是,小吴子。”
“没错,就是指导员。”吴江龙从脸形上已经看出这人是徐昕,但他脸上的岁月痕迹又让他不敢认。
这才几年的功夫,徐昕怎么会变的跟四十多岁年纪的人一样。所以,他看着像,但没敢开口。直到这个男人叫他小吴子,他才断定,这个人就是徐昕没错。
“指导员。”吴江龙终于吐出口。话到,人到,吴江龙流着眼泪扑了过去。两人拥抱在一起。
这份情感,给多少钱也买不来,这是在战场上结下的情义,是生死弟兄一样的真感情。吴江龙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当初,在战场上,他听炊事班长说徐昕判变投敌,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把他枪毙。直到后来被徐昕掩护的几十名战士归队,才证明徐昕是为了掩护战士们撤退,不得不这样做。再后来,人们对于徐昕是死是活,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但在吴江龙心里,他开始佩服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把死和耻辱留给自己的这个指导员了。做到这一点,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没有对战士们的爱,他能这样去做嘛!现在回想起来,徐昕尽到了他一个指导员,一名老大哥的责任。
两人长久拥抱之后,徐昕推开吴江龙,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吴江龙见到徐昕之后,人突然间变得单纯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什么事都要指导员给他做主。
徐昕替吴江龙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夫人都来了,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吴江龙噗哧一笑,“这我到忘了,”刚要介绍董燕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徐昕笑首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谁的情况我都清楚。”
“啊,你说的可是真的?”吴江龙感到惊异。
“没错。”徐昕点点头。
这也难怪,人一旦忙起来,他是不会想的过多,也不会考虑跟眼前工作不着边的事。真到他静下来,无事可做时。他会想到过去,他会想过去诸多的人和事。曾经发生了什么,他会浮想联翩,脑子跟过电影般地整天放着这些东西。这时候,人的情感可能会达到一个巅峰。有时,他会为一件事懊恼,也会为一件事激奋。久而久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与他生死与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