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饮尽之后,便该开始说正事了。
但清笃禅师细看了净涪几眼,却觉得不用细说。
净涪修持闭口禅,确实不能言语,但他心中自有谋略,行事皆有章程。他们身为他的师伯师叔,也只需略略提点个大概就好。
他收回了早前的准备,只问道:“再有九日,我们便该出发前往天静寺了。你可都准备妥当了?”
净涪点点头。
又略略问过几句之后,清笃禅师提起了了道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说起了道,只问净涪道:“凡俗众僧中虽泰半蒙昧懵懂,但也有大德之士,你可有想好该以何种态度应对?”
净涪又是郑重点头。
清笃禅师仔细看他脸色,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便将这一桩事情揭过。
最后,清笃禅师看着被净涪放在石案上的那个小小的墨黑色罐子,几乎是渴望般地道:“日后空闲,便多过来坐坐吧。”
清笃禅师爱茶,却没有相应的煮茶烹茶手段,他只能品。
净涪点点头,弯身一礼。
净涪在临走之前,又为清笃禅师煮了一炉茶汤。
清笃禅师看着净涪走出禅院,又坐在亭子里细细品着碗中的茶汤。他眼睛微微眯起,长须摇动出悠闲欢快的频率。
净涪回了自己的禅院后,先将自己的东西规整妥当,才去料理其他诸事。
而就在当日傍晚,他结束晚课后,便得到了清笃禅师身边随侍沙弥传来的消息。
五日后,出发前往天静寺。
当时,净音就在净涪身边,他也听见随侍沙弥的传话。虽然这个消息很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妙音寺,净音自然也是知道得清楚,但现下看着即将出发的净涪,净音还是忍不住羡慕。
但净音也只是有几分羡慕而已,并不曾有其他阴暗的情绪。
总有一日,我必定也能参加千佛法会!
净涪在一旁,没有漏过净音的表情。
送走传话的随侍沙弥之后,净涪和净音各自回了自己的禅房静修。
这一日以后,净音修行得更为用心专注,但他对净涪的态度却一如往常,还是对他多加照顾,并没有多少改变。
这一切净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五日后,净涪跟在清笃和清显两位禅师身后,随着妙音寺一众大和尚步行出发前往天静寺。
妙音寺方丈带着留守的大和尚,领着寺中一众沙弥,站在妙音寺山门前目送他们一步步走远。
是的,为了体现对天静寺的敬重,为了显示他们对千佛法会的重视,这一队前往天静寺的僧众并没有使用如何神通法术遁行,也没有借助各类法器飞行,而是凭借着肉身步行前进。
而无论是净涪身边的那些大和尚,还是那些目送着他们远去的后方妙音寺留守僧众,都不觉得奇怪,甚至也没有不满,只有虔诚和安宁。
净涪,是他们这一队僧众中唯一的一个小沙弥。然而净涪这么一个年轻小沙弥站在妙音寺一众大和尚身后,却并没有半点突兀之感。就连目送着他们远去脸上眼中全是羡慕的那些年轻沙弥们,看见走在最后的净涪的身影,也都是赞叹和羡慕,并没有一点不甘和嫉恨。
待到远行的僧众走出他们的视野,送行的妙音寺僧众才各自散了。
“......好不容易净涪师弟出关了,又要准备前往天静寺参加千佛法会,我都不敢去打扰他......”
“没关系,净涪师弟他总会回来的。等净涪师弟回来,他必定会比现在更厉害。到时候,我们再跟他请教不是更好!不过我可先告诉你,你可别又缩手缩脚的,把机会错过了!”
“哼,说得好像你能做到一样。可你不也和我一样,跟在净涪师弟后头却愣是不敢开口!”
“说什么呢你!我哪里是不敢开口了,不过就是怕打扰到他而已。你等着,等净涪师弟从天静寺回来,我一定就向他请教。也叫你知道,我绝对不是不敢!”
“哼,等净涪师弟从天静寺回来,收获必定不浅,还需闭关仔细整理所得,我们哪里又能打扰他?”
“那就等他出关之后!你且睁眼好好看着!”
沙弥之间的犟嘴打闹,还没有走远的大和尚们都听在眼里,他们也只是看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低声笑了几下。
方丈回转自己禅院的时候,回想起今日跟随在一众大和尚身后的净涪,又想起当日净涪坐在他面前,沉静着脸,无声地翻阅册子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叹。
当日那个身量矮小表情沉静的童子,如今也已经长成了这般风姿卓绝的小少年了......
他在自己的禅院前停下脚步,仰望着冬日里难得的明亮洁净的天空,他似乎能够看见,这位尚留着几分稚嫩的小少年日后那如煌煌大日一样的普渡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