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希已然病的厉害,依旧让人扶了他下床,来见庄季书。庄季书便是再恨,也是个知礼的人,如何能让庄希就这么硬挺着,当即便道,“庄老爷还是回床上躺着吧,我在床边听一样的。”
他虽不肯叫爹,可语气却是十分缓和,庄希心中难免有些高兴。待到躺好,他便拉住了庄季书的手,哭道,“当年之事,我知道对不起你,可并非爹爹偏心,实在是科考与一条命相较,自是命重要。你年少不知离愁苦,这亲人在眼前你觉得恨,一旦逝去了才知道后悔,可那时已晚了。你们都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那时你们换了位置,要参加科考的是你哥哥,我亦会如此。”
这话说得的确动听,只是若仅是如此,逐出家门又如何说?庄季书微微低头,敛了眼中不屑,那庄希还以为庄季书是原先那般怯懦性子,此时是听进去了,便又道,“爹爹我身子不行了,怕是没几日活头,日后这世上唯有你们兄弟才血脉相连,日后你们还要兄弟齐心,庄家自会发扬光大。”
庄季书怎听不出其中的让他提携庄伯书之意,他当即仰起头,冲着庄希诧异道,“这却是不妥。虽然圣上赐还了我庄姓,可我当时便禀告了圣上,我早已被庄家逐出家门,已不是庄家人了。圣上仁慈,不忍我日后连个祭祀的香火都没有,便准了我自立家祠。”他瞧着庄希苍白的脸,还有后面庄伯书铁青的脸,从未如此畅快过,“所以,庄家这一脉还需伯书兄自行努力了,我们已然没有半点关系。呃,日后便是街上见了,也当不认识吧!”
“你……”庄希指着庄季书,心中有说不出的痛,他从未想过,那个懦弱的只会读书的孩子如今竟如此牙尖嘴利,“不……不孝子!”
庄季书此时终于直起腰来,从床边站起,冲着庄希道,“不孝子?庄老爷可曾做过一日的慈父?你说你一碗水端平,我且问你,为何将我逐出家门,为何将我母亲休弃,为何指使庄稼人散布谣言让我们母子住到了郊外的庄子里都不能安静?你的确是不偏心,而是将整颗心给了庄伯书了吧!让我提携他,亏你们说得出口。”
庄希身子本就不好,此时听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当即便两眼一翻,昏厥过去。庄伯书一边指挥着丫鬟们替庄希掐人中,一边让人请医生,一边冲着庄季书骂道,“他是你爹,你怎可……”
“这是你爹,非我的。”庄季书哼道,“御医我早就请来,就在门外,你放心,我怎么也不会背个气死人的罪名。只是,你要明白,我已今非昔比,收起你的小心思,老老实实的过你的日子,咱们还可两不相干,若是你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瞅了瞅庄希,“连他我都不在乎,何况你。”
说罢,庄季书扬长而去,庄伯书呆立原地,他知道,此人必会说到做到的。
只是庄季书为庄希请了御医,虽没有治好,却让他能苟延残喘下去,自古以来,医药费便是件要命的事,庄伯书本就入不敷出,冯瑞判的那一百两银子又做得了什么,没一年,庄家便开始当东西,又几年,庄希时而病发,庄季书每次都在抢着找了大夫来,竟是次次就救下了,让那庄希一直吊着命,庄伯书又是真孝子,这日子便一日日差了下去,卖了铺子与庄子,最后连东西都当光了,不过剩个空头宅子,庄希却依旧剩下口气。
薛蟠本来对庄季书放过庄希与庄伯书一事颇不高兴,觉得庄季书受了大委屈,当时庄季书只道,“此事人人瞧着,我一个三元及第的书生却是要名声的,怎会落井下石?你莫觉得我委屈,再过几年你再看就是了。”
薛蟠此时才知此人杀人不见血的厉害,心中难免恻恻,他倒不怕庄季书对付他,只是觉得有些夫纲不振,床笫之间又不知提了多少要求逼着庄季书一一应了,这自是后话。
倒是秦钟这面,秦可卿足足在屋中呆了半月,终是想清楚了,让如慧请了秦钟来。秦可卿此时已是消瘦得不得了,一张小脸不过巴掌大,却是苍白得厉害。秦钟难免露了担忧之色,秦可卿微微笑道,“莫担忧,不过是许久未出屋,才显得苍白些。”
秦钟点点头,“姐姐却要保重身子,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秦可卿自是答应。两人沉闷一会儿,秦可卿方才道,“那事儿我已然想清了,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却是定下的,我与他们无缘,与秦家有缘,何苦再为他们伤怀?”
听着秦可卿能想通,秦钟自是高兴,连忙道,“却是如此,姐姐也是知道,我自幼最爱缠着你的。”
这却是说得小时候的事儿,秦业虽然将秦钟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可他毕竟要去衙门办公的,平日里便是秦可卿哄着秦钟。秦钟小时便长得十分精致,跟个妹妹似得,秦可卿如何能不疼他,两人自是关系亲密。
如今想起那些小时岁月,却恍如眼前,秦可卿忍不住道,“那时可是太调皮了,明明单薄的不得了,却是爬树上墙什么都敢干,我倒是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