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到老宅时，沈书蓉正陪老太太挑衣服。沙发上放满了被拆开的礼盒，沈书蓉手里的一件是暗紫色的旗袍，她正放在老太太眼前比划着，还笑道：“这件看起来还不错，奶奶不如就挑这件。”
老太太也挺满意，笑道：“别光顾着看我的，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几件礼服，你瞧瞧喜不喜欢。”
沈书蓉嫣然一笑，“奶奶，结婚的是表嫂，你给我准备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苏郁喝茶的动作微微停滞，沈书蓉这话更像是在炫耀。
她抬眸看了她一眼，笑容不改，无论沈书蓉有多讨老太太喜欢，顾靖衡也不会喜欢她。
沈书蓉嫉妒苏郁，她不过是个来历不清的外人，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地享受顾家的一切？
“等靖衡和苏郁的婚礼完了，你就要去国外念书，奶奶有一阵不能瞧见你了，衣服可以带出去穿。”老太太感叹道，同时又有些伤心，她一个人生活太寂寞了，顾修和顾筝也不在家，唯一能陪她说说话的孩子也要走了。
“奶奶，以后我和靖衡会常常回来陪您的。”苏郁温声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对沈书蓉道：“你快试试衣服。”
“好。”沈书蓉笑的甜美，然而放在衣服下的手几乎要戳穿昂贵的布料！
苏郁也小小意外了一下，她没想到顾靖衡这么快就安排沈书蓉出国，看来姜仪生日那天，他也不是完全相信了沈书蓉的说辞。
沈书蓉望着老太太和颜悦色的模样，心底更加恼怒，现在有了苏郁，就忙不迭要赶她走了，说是把她当成亲孙女来看待，也不过如此！
“说起来，顾修和顾筝什么时候到？”沈书蓉转了话题。
“二少爷已经订了机票了，三小姐……”王伯看了眼苏郁才道：“三小姐说不回来了，只寄了件礼物回来。”
“胡闹惯了！”老太太叹气道：“好几年都没回家，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这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太婆！”
沈书蓉赶忙扶住她，宽慰道：“顾筝她只是还没想通，等她想通了，她会回来的。”
沈书蓉说话间别有深意地看了苏郁一眼。
苏郁微微抿唇，转而道：“我听靖衡说，顾筝偶尔会寄东西回来，她肯定也惦记着您，奶奶。”
老太太心里缓和了些，好歹偶尔还有一张照片。
“年轻人吃点苦头也好。”顾世安从楼上下来，道：“那丫头太野了。”
“她还是不是你的亲闺女？”姜仪也下来了，嗔怪地说道。
顾世安哈哈大笑，转向苏郁：“前几天听你说你哥哥到A市了，怎么也不请他到家里来吃个便饭？”
“公司有事，他会英国去处理了，过几天才能来。”苏郁笑着解释道。
“一年前表哥和表嫂结婚的时候，表嫂这位哥哥就没出现，今年可又被放了鸽子。”沈书蓉娇笑一声，半真半假地道。
“胡说什么呢，”老太太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沈书蓉故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知道了，奶奶！”
姜仪瞥了她一眼，笑问道：“靖衡怎么还没回来，都要到吃饭的时间了。”
正说着，院子里车子的声音就响起来，姜仪一笑，“才说着就到了。”
她说着起身，苏郁也跟着站起来，出门去迎顾靖衡。
除了顾靖衡，院子里还站着另一个人，他穿着米色短袖，肥大的牛仔裤，头发剪的整整齐齐，正提着小行李箱笑道：“就这么点行李，大哥还跑来接我，早说了我自己回来就好了。”
“妈！”顾修回头看见姜仪，丢了行李箱就笑着上前拥住她。
苏郁微笑着，眼前这个顾修和一年之前比起来变了很多，穿着随意了，似乎开朗了些。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温和如玉。
姜仪眼眶都红了，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怎么又瘦了？在国外还不习惯吗？”
“都好几年了还不习惯？”顾靖衡关上车门，薄唇有着浅浅的弧度，他懒懒地拉了拉领带，看了顾修一秒才走到苏郁身边。
低头吻了吻苏郁的额头，顾靖衡搂着她的腰温和道：“今天累吗？”
苏郁摇摇头，转而看向顾修。
顾修侧头看过来，面孔和顾靖衡有三四分像，尤其是双眼，不过顾靖衡的眼神一惯冷冽，顾修就要温和平静很多。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苏郁跟前，笑着拉住她的手：“大嫂，还记不记得我，我们见过一面的。”
顾靖衡剑眉一挑，把苏郁的手拽出来握在自己掌心，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顾修也不在意，朗朗笑着：“大哥，你这醋劲儿也太大了，我就是跟嫂子握握手而已。”
苏郁也笑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二弟，道：“快进去吧，奶奶和爸还等着呢！”
老太太和顾世安已经听到了顾修的笑声，赶忙就出来了。
“奶奶，爸！”顾修唤道，看到他们身后的沈书蓉，又道：“书蓉，你也来了。”
顾世安拍拍顾修的肩膀，一向威严的表情温和了些，他笑道：“小子，不错，长结实了点！”
“快过来，让奶奶看看！”老太太喜上眉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顾修上前扶住老太太，道：“奶奶，咱们先进去吧！”
他和沈书蓉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进了屋。
“家里变了很多，以前也没摆什么花花草草，”在客厅里坐下来，顾修环视一眼，唇角掀起一个笑，道：“我刚才看到院子里多种了很多花，妈，你不是一向都懒得弄这些吗？”
姜仪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微微提高音量道：“这都是你嫂子的功劳，我才养不活那些东西。”
“以后找女朋友就要找你嫂子这样贤惠的，”姜仪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也好享享清福。”
顾修眼神在苏郁身上晃过，起身坐到姜仪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道：“现在有嫂子在，您还不是一样享清福！”
“顾修比以前活泼了点。”苏郁转头对顾靖衡道。
顾靖衡正在剥橘子，修长的手指熟练轻巧地剥开了橘皮，取出完整的果肉。把橘子递给她，顾靖衡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目光却定在顾修身上，默了一会儿他道：“是变了不少。”
看着他的手，苏郁就想到了顾修的手，钢琴家的手肯定很漂亮。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顾修的手背，均匀纤细，长大的骨架子最适合弹钢琴。
没说上一会儿话，顾修就嚷嚷着肚子饿了，老太太吩咐珍妈开饭，沈书蓉也一并留下来吃饭。因为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国，所以老太太就留她在老宅住下。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过晚饭，苏郁见时间不早了，就悄悄问顾靖衡。
顾靖衡摇头，“今晚不回去了，我跟顾修聊聊。”
他们兄弟很久没见面了，聊些男人之间的话题也应该。
“那你注意时间，明天还要去公司。”苏郁说着就要回卧室里去。
顾靖衡抱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后颈，才道：“早点睡。”
“嗯。”苏郁浅浅一笑，合上了门。
苏郁很晚都睡不着，顾靖衡也没回卧室，猜测他和顾修可能聊到的话题，又暗笑自己无聊。想起琴房摆着的那架钢琴，她一时有些手痒，就披上衣服走出了卧室。
琴房里的钢琴是顾修出国前常用的，后来就没什么人碰了，不过姜仪还是吩咐人小心保养，隔段时间也会让人来调调声音。
苏郁按下一个键，清脆的声音蹦出来，她笑了笑，坐下来，双手抚过琴键，慢慢弹起轻缓的调子。
等她弹完一曲天马行空的曲调，顾修的声音就冷不丁响起：
“大嫂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以前没有听过。”
苏郁回头，顾修就抵门站着，双手抄在裤兜里，有些懒散的样子。
“我乱弹的。”苏郁起身，微笑道：“你要用钢琴吗？”
顾修嘴角动了动，走到钢琴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钢琴键，沉声道：“我很久都没弹过了。”
苏郁以为他说的是家里这架钢琴，便笑道：“多熟悉一下就找回感觉了。”
顾修笑了笑，突然来了兴致，掰着手指道：“大嫂，我给你弹一首吧！”
苏郁迟疑，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顾靖衡恐怕也已经回房间了。
“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吧！”顾修说着自顾自地开始弹起来，“我的一切都是家里给的，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好送。”
苏郁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怏怏的感觉，但看到他唇边的笑，还以为是错觉。
顾修闭着眼，手指机械地动着，脑子却回想着刚才的事，他就知道瞒不过顾靖衡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他半年没碰过钢琴了，悄悄办了休学，没告诉家里，在国外随便找了份兼职，然后糟蹋他这双精心养护的手。
苏郁看着他的双手，忽然有些明白顾靖衡眉宇间的那丝担忧从何而来了：顾修有事瞒着家里。
等到顾修弹完，苏郁鼓起掌来，赞道：“果然是学钢琴的。”
顾修垂眸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人生里唯一的一件事就是钢琴，现在却觉得做不下去了。
“我先回房间里，大嫂你也早点休息。”他起身离开了琴房。
苏郁若有所思地回到房内，却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房间里没开灯，她瞥到阳台上明灭的红色火星，打开灯走过去。
顾靖衡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灭了烟头，问道：“刚才去哪儿了？”
“琴房。”苏郁顿了顿，注视着他的脸庞，道：“心情很不好吗？”
顾靖衡抓了抓黑发，别过头去看楼下的花草，将眸底那股淡淡的忧伤尽数掩去。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苏郁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是因为顾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