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疏无语。这夫妻俩也是不是太彪悍了点……好吧,李暄自己都不在意妻子扒别的男人的衣服,他操什么心。
“明明王爷也是在场的,姓言的混蛋只找我一个人麻烦,果然是欺软怕硬。”秦绾毫不在意地又给言凤卿扣上了一顶帽子。
“得,你这拉仇恨的本事也没跑了。”沈醉疏无奈道,“今天来找过言凤卿的人,几乎包括了锦州军三分之二的将领,你这做人真是……”
“这不是还有三分之一的明白人吗?”秦绾一挑眉,顿了顿,又道,“锦州军糜烂已久,不下点重药是很难救回来了,这事你不用管。”
“行,两天后出兵算我一个。”沈醉疏点头。
“水军来来不及赶到吧?”秦绾迟疑道。
“嗯,算上我就行了,正好多杀几个海盗,为商船上那些人报个仇。”沈醉疏的语气很坦然,但心下也不免有些黯然。
他这一生自负光明磊落,虽说是重伤在身无力救援,当时出去也就是多死一个,但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屠杀而无能为力,即便是过了几年,再提起时也依旧觉得心中有愧。
“知道了。”秦绾犹豫了一下,又道,“别太往心里去了。”
“我……”沈醉疏一开口,话才起了个头,就听楼下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连他们脚下的地板都震了震。
“若是在我醉白楼,怕是又要多几个打工还债的。”秦绾很没好气。
“也未必就是那些江湖人闹事啊。”沈醉疏干笑。
“王妃,属下去看看。”执剑起身。
“对了,之前在南楚遇见了剑尊者,托我谢谢你。”沈醉疏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让他看好徒弟少惹事就行了。”秦绾一声冷哼。
提起西门远山,她就想起白鼎还不知所踪,又是一阵心烦。
东华现在能独当一面的武将实在太少,冷卓然和凌从威现在虽然还能是东华的支柱,可他们毕竟年纪放在那里。东华的下一代,光凭打仗,还真是比不上夏泽天。而白鼎在卓然之后撑起南楚的半边天,能力卓越,又正当盛年,若能归降,正好能补一补东华上下两代将领之间的空缺。
没一会儿工夫,执剑就溜了回来,在秦绾耳边说了几句,脸色有点奇怪。
“这群人疯了吗?”沈醉疏就坐在旁边,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楚。
“不知道天高地厚而已。”秦绾低咒了一句。
在锦川城的酒楼里骂锦州军酒囊饭袋,打不过倭寇害死无数百姓——好吧,有一半是事实没错。可就算是事实,也轮不到一群草民百姓这般指责。不说朝廷颜面有损,就说这话传出去了,除了在百姓中造成恐慌,还有什么好处吗?锦州军就算再无能,可也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倭寇才不敢毫无顾忌地劫掠。
“要去管一管吗?”沈醉疏问道。
“王妃,下面打得挺厉害的。”执剑无奈道,“我们上来不久,刚好余啸带着几个心腹将领出来喝闷酒,也进了这家酒楼,那些刚出道的‘少年英雄’年少气盛,又动手打了人,余将军正要把人全抓进牢里去,连巡城的官兵都来了。”
“吃个饭也能遇见这破事。”秦绾转头看着沈醉疏,郁闷道,“为什么我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
沈醉疏气结,明明每次都是我遇见你才没好事好吗?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
“王妃,要是让他们弄出人命来,事情就真闹大了。”顾宁忧心忡忡道。
“呯!”地板上突然冒出一截刀尖,大约是楼下的哪个倒霉鬼的武器脱手了,插进了天花板。
不过,脚下连刀子都冒出来了,二楼原本还想避一避等楼下风波平息了再离开的客人们顿时乱做了一团,这要是运气不好,刀子刚从自己椅子下冒出来的话,岂不是要戳到屁股!
“太胡闹了。”秦绾皱紧了眉,终于站起来。
之前她倒是想着,即使江湖中人再漠视律法,可总不敢杀官,跑了也就算了,没见像是龚岚这样有名有姓的人物,被奉天府判来醉白楼做工还债也不敢跑路吗?一张通缉令让欧阳慧那样的人都不敢再轻易涉足北燕,何况这些江湖门派都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什么底气真和官府作对。所以,她可没想到居然真有白痴见到官军来了不但不跑,还继续动手的!
“执剑,认识是什么人吗?”顾宁落后了一步,多问了一句。
“不认识。”执剑摇头,“他们身上没什么特殊的标记,而且太年轻了,一看就是刚放出来历练的弟子,还没资格上暗卫的监控名单。”
说话间,几人走下半截楼梯,就在楼梯当中的拐角处居高临下看着一楼的状况。
“噗——”荆蓝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绾也不禁莞尔,实在是余啸这张原本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四方脸上,居然多了半个红色的……鞋印!
那可不是因为鞋底太脏而印上去的污秽,而是力气太大,使得新鞋鞋底的纹理清晰地印到了皮肤上,怕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消不下去。
听到女子的笑声,余啸一转头,恶狠狠地看上来,但见到那上面是什么人之后,脸色顿时红橙黄绿煞是精彩。
居然……又在那个女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另一边,处于官兵包围中的是七八个年轻人,都是一样的服饰装扮,显然是同出一门,其中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被护在中间,一张小脸煞白,眼中盈盈含泪,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的模样。
顾宁脸色一变,顺手一拉执剑挡在自己面前。
“干嘛?”执剑莫名其妙,“仇人?”
“什么仇人,桃花债。”沈醉疏抱着双臂,一声嗤笑。
“那个?”荆蓝趴在楼梯扶手上,好奇地打量着中间的白衣少女。
看着挺漂亮的,是清纯小美人型,只不过……看她腰上还带着一把剑的模样,这姑娘也是习武的吧?怎么看起来比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还娇弱?这副仿佛受惊小鹿的模样倒是惹人怜爱。对比起来,上回王妃在醉白楼揍人的时候,柳二小姐还在后面叫好呢,更别提凌家大小姐的彪悍了,真不知道谁才是千金小姐。
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下面的人都下意识地看过来。
余啸和他身边的几个心腹脸色都很不好看。
摄政王妃居然和言凤卿的副将在一起——于是说,所谓的不合仅仅是演给他们看的一场戏?而他们却都傻乎乎地一头撞进了陷阱里。
当然,秦绾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只会说一句,你想多了。
她和言凤卿,私怨归私怨,公事归公事,互不相干。
“沈、沈大侠?”为首的一个青年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
沈醉疏的玄铁箫太出名,就算不认识他的人,只要看到那把武器都很容易认出来,何况他和秦绾出来叙个旧,也没带上在军中使用的那把长刀。而这时候,在江湖中,沈醉疏也就是消失了一阵子,他在军中的地位还远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认识的?”秦绾问道。
“不认识,不用看我面子。”沈醉疏明白她的意思,立即说道。
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认识他而他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会知道那个姑娘还是因为顾月白曾经提起过的一件闲事,所以看到顾宁的反应就想起来了。
“是南宫世家。”顾宁无奈,硬着头皮道,“是锦州这边的江湖世家,南宫庄主只有一个女儿,不过徒弟收得不少。”
“是宁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芸儿啊!”那白衣少女一脸的惊喜。
秦绾只觉得肌肤上的汗毛都抖了抖,大夏天的仿佛吹过一阵冷风。
顾宁被这甜腻娇憨的嗓音叫得浑身一抖,默默地调整了一下执剑的身体用来遮挡自己。
“……”执剑无语,特么的这样的女人老子也消受不起好么!
“桃花债?已经是桃花劫了吧。”荆蓝嘀咕。
被这样的女人缠上,简直是灾难。
“听说前年南宫杰亲自上半月山庄提过亲,被月白拒绝了。”沈醉疏一耸肩。
“顾庄主英明!”执剑脱口道。这要是答应了,简直是坑儿子啊!
“可是,连个默契都没有,女方就主动上门提亲,这是有多嫁不出去啊?”荆蓝再看南宫芸的眼神竟然多了几分同情。
“你!”南宫芸一顿足,眼睛一眨,眼泪竟然就这么掉了下来,带着哭音道,“我又没得罪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秦绾只觉得大开眼界。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怕是只有专门训练出来的那些女子才能与之相较了,也是一种本事。
“这位姑娘,你要向师妹道歉!”一个少年大声道。
“我说错什么了吗?”荆蓝一脸的无辜,“本姑娘可不是没教养的山野村女,是正经拿着朝廷俸禄的女官,教导一些民女规矩也是分内职责。”
她对那个说哭就哭的南宫芸可是一点儿好感都欠奉,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装出来的可怜模样,也就那些不长眼的男人才吃她这套。何况,若只是提亲被拒,顾宁不会这样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肯定还有更奇葩的。
“余将军,这里是怎么回事?在酒楼聚众斗殴,误伤了百姓,你可担待得起?”秦绾直接指了指那把还整个儿嵌入了天花板的军刀。
“启禀王妃,是这些刁民大放厥词,侮辱官军,末将依法拿人,谁料他们还拒捕!”余啸这次非常理直气壮。
不过,秦绾也明白,事情肯定不是余啸说得那么简单,南宫世家的人也不傻,怎么会在锦川城内直接侮辱官军,八成是这几人谈论起最近的战事,发了几句牢骚,声音又大了点,不巧被心情不好的余啸听见了,借题发挥。南宫世家开始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军中将领,又都是年少气盛,几番争吵,于是就闹大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南宫芸,眼泪都忘记擦了。
原本以为,和沈醉疏、顾宁一起出现的,肯定是江湖上哪派的女侠,虽然秦绾是已婚的打扮,也可以是少门主的夫人之类的,然而,那个少女说,她是女官。那些将军又称呼那个妇人——王妃!
就算是平民,至少也知道一个王妃的身份有多高,何况,如今锦川城内也就这么一个王妃。
“请王妃秉公处理。”余啸身边的赖成德大声道。
看得出来这一行人和摄政王妃身边的人有点儿瓜葛,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妃偏袒那些贱民!
“就是有你们这种杀不了敌只会对我们凶的将军,那几个村子才会遭了灭顶之灾,还真有脸。”一个少年回敬道。
这话说得围在外面的士卒脸上也是热辣辣的,尽管对于普通士卒来说,听命行事,他们尽力了,可看着倭寇逞凶却没来得及阻止,有血性的汉子总是有点惭愧的。
“他们没脸,你们就很有脸么?”秦绾没好气道,“大好男儿,既然嫌弃官军无用,干嘛不去杀敌,倒是在酒楼里学长舌妇乱嚼舌根。”
“……”一群人无言以对。
“行了,本妃也懒得管你们这么多,都扔进牢里反省去,回头叫南宫杰亲自来领人。”秦绾挥了挥手,不耐烦道。
“凭什么?凭什么要抓我们,我们又没说错!”南宫芸一声尖叫。
大牢?听说那里面阴冷潮湿,饭菜都是馊的,还有老鼠蟑螂,怎么能住人!
“诽谤朝廷命官,拘役二十日已经算是从轻发落。”秦绾扫了他们一眼,见几人蠢蠢欲动的动作,一声冷笑,“跑啊,你们今天敢跑,信不信明天本妃就调一支军队去平了南宫家?”
“……”这一下,众人都不敢动了。先不说今天跑不跑得了,可真的惊动了军队的话,一个小小的江湖世家哪有抗衡朝廷的底气?
“省点心吧,上次天剑门的弟子也是剑尊者亲自领回去的。”沈醉疏嘲讽道。
“王、王妃,我们想加入军队,杀倭寇,将功折罪!”那领头的青年上前一步,朗声道。
秦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管是因为不想坐牢还是真想做点什么,敢上战场就还有救。就像是当初云州那些被庄别离哄过来的江湖人,木兰渡大会后前赴青阳县瘟疫灾区的着实不少,秦绾也都让人记录在案,往后这些家族门派便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酌情处理。
“大师兄……”南宫芸轻轻地拉了拉青年的衣袖,有些不情愿。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她不怕,可是前些日子倭寇屠过的村子残骸她还是见过的,实在是太血腥了!
“那个是南宫杰的养子,第二代弟子的守徒,南宫旭。”顾宁在后面低声说了一句。
“那么,你们就编入齐将军麾下吧。”秦绾微一沉吟,顺手指了指。
“啊?”下面的两方人一起傻眼。
秦绾指的齐森也是一名偏将,和赖成德同级,之前一直没说话,也没想到这事居然就落在他身上了。
而南宫世家一边就急了,他们刚刚和这几人打过一架,编入这人麾下,不会被公报私仇吗?
“有意见?”秦绾淡淡地问道。
“没有。”南宫旭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闹大了,若是这个姓齐的将军公然报复,那他们也就有理由离开了,其他的只要自己小心行事,料来无妨。一路行来看到倭寇造成的惨状,能尽一份力也是好的。
“很好。”秦绾满意地点头,总算还有个拎得清的。
“王妃。”南宫旭拱了拱手道,“军营之中女子甚是不便,能否……请王妃帮忙安置一下小师妹?”
“嗯?”秦绾挑了挑眉,却见南宫芸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狂喜,白皙的脸蛋明明写满了愉悦,偏还要故意装出几分羞涩,不由得搓了搓手臂,没好气道,“本妃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就看南宫姑娘娇生惯养的模样也当不了丫头。若是不愿去军中,在锦川城中找家客栈住下便是,费用不用南宫家负责。”
“我去!”南宫芸一急,脱口而出,又拉着南宫旭的衣袖撒娇,“大师兄,带我一起去吧!我也可以杀敌的!”
能靠近那个王妃当然好,肯定有机会接近宁哥哥的,可若是留在锦川城,那就真没办法了,还不如先跟着南宫旭呢。
南宫旭怔了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又有些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芸儿也长大了,很好。”
何况,王妃的话说得很明白,想跟着她,只能是侍女的身份,可小师妹自幼便是义父和众位师兄弟千娇万宠长大的,不说她面子上下不来,就算她肯,怕是也做不了什么。
楼梯上的几人互相看看,望着顾宁的表情都在憋着笑。
这姑娘哪是什么懂事,分明就是冲着这儿来的,也就南宫世家那些眼瞎的觉得这个小师妹那是娇憨可爱。
送走了一行人,官军也随之撤退,齐森也跟着去安置了,只留下余啸和几个人站在那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离开。
“抱歉,本来说是接风洗尘,不过看起来也吃不下去了。”秦绾回头道。
“没事,过几日回来吃庆功宴就是。”沈醉疏笑道。
“见过王妃。”见他们下楼,余啸不得不上前见礼。
“虽说非战期间,不禁将士出入酒楼,但还是少喝点。”秦绾瞥了他们的桌子一眼,平静地说道。
余啸咬了咬牙,只想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只能跑到酒楼喝闷酒的地步!
“沈将军原来也是……王妃旧部?”赖成德忽然说了一句。
“不是。”回答的是秦绾,“这位……是本妃的挚友。”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几人听完后半句,差点被噎死。
“回去了。”秦绾招呼一声,当先走出了酒楼。
“对对,回去说说,这烂桃花债是怎么回事!”被当了好一会儿挡箭牌的执剑揪着顾宁不放。
“我……”顾宁一脸的求救,
只可惜,前面传来秦绾轻飘飘地一句话:“本妃也想听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