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食量小,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见袁小贯吃得欢畅,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和颜悦色的和袁小贯交谈起来。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过,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天聊得这么愉快了。她原本就爱交朋友爱聊天,这一聊之下大有黄河泛滥之势,根本停不下来。问清楚袁小贯喝不喝酒之后,两人边喝边聊,天南海北聊了近两个时辰,生疏感渐去,最后竟然有种忘年之交的感觉。
“……刚刚说你能劝你师傅改变想法,血刀老祖这个人我也略有耳闻,听说他……听说他贪花好色……”说到这里觉得不妥,这袁小贯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懂得这些,于是立即摆手道,“算了,当我没说。”
袁小贯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挠挠头道:“我知道婆婆你想问什么,师傅他却实是有好色的毛病,往些年也做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经过我的劝说,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郭襄年少时号称“小东邪”,对于世俗礼仪本就不怎么看重,如今心情愉悦之下,竟然又变得精灵古怪起来。她对着袁小贯眨眨眼,促狭的一笑:“哦?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怎么劝说的?”
袁小贯被这么一笑,脸上不自觉的起烧来,大声道:“懂就是懂了,这又有什么?反正我告诉他,‘不是两情相悦,就算得到也不快乐,还害人害己’之类的。”
“不是两情相悦,就算得到也不快乐,还害人害己……”郭襄重复着袁小贯的话,心中突然想起自己的心事,呆呆的坐在板凳上,一时间竟似痴了。
袁小贯这才惊觉自己触痛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婆婆,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么?”
郭襄苦笑一声,摇摇头:“我累了,你收拾收拾就休息把。”说完起身向卧室走去。
袁小贯叹了一口气,郭襄的心事他当然知道,如今向她询问只不过是为了帮她排解苦闷罢了。
洗完碗筷,四处一看却没看到睡觉的地方,心想反正今晚也不准备睡觉,半夜还要偷偷回城里,于是从拆房找了些干稻草铺在地上,盘腿坐下调息起来。
正在养精蓄锐间,却听得卧室内传来郭襄的声音:“小子,你叫什么?”
袁小贯想了想,报了真名。
“你叫袁小贯?慕容世家想要处置而后快的人?”郭襄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是啊。”
“你把名字告诉我,不怕我为了悬赏令害你么?”
袁小贯道:“我知道婆婆你是好人,不会害我的。”
卧室里静了一会儿,郭襄道:“外面冷,你进来暖和暖和吧。”
袁小贯犹豫了一下:“婆婆,这恐怕不太好。”
只听郭襄嗔道:“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人小鬼大的乱忌讳什么?”
袁小贯这才掀开布帘,却见里面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卧室,而是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地面上整齐的摆放着三排灯烛,每排四盏,总共有12盏灯烛。灯烛之间摆放着几个蒲团,郭襄正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打坐。
听到袁小贯进来,郭襄指了指屋角道:“屋里没有床,你就在那边打地铺吧。”
袁小贯道:“既然辈你要练功,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是睡外面吧。”
郭襄睁开眼睛,皱眉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前辈,就该乖乖听前辈的话。”
袁小贯“哦”了一声,找了一块蒲团坐下:“我今晚还要出去一趟,就不睡觉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郭襄笑道:“三更半夜出去做什么?学你师傅么?”
袁小贯大囧:“婆婆!说什么呢?亏你还是……”
“还是什么?小鬼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哼,你一进门就盯着我看了好久,故意弄些动静来引起我注意,当我不知道么?还装模作样的说什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说吧,你千方百计讨好我,为了什么?”
袁小贯见郭襄说得肯定,知道抵赖不掉,只得坦白道:“我的确是知道你的身份,但我讨好你不是有什么企图,而是……”
“嗯?”郭襄盯着袁小贯,鼻中出质疑的哼声,“而是什么?”
“而是……不想看到你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
郭襄愣了愣,把头扭到一边:“小鬼头,你才多大年纪,知道我什么心事,是不是金轮法王告诉了你什么?”
袁小贯不答,去柴房找来一根木炭,走到郭襄旁边坐下,低头在地上写起字来:
你走过山的时候山不说话,你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
你坐着毛驴一步一步滴滴答答,你带着的倚天喑哑。
人家说你因为寻觅浪迹天涯,找不到才在峨嵋出家。
其实你只是喜欢峨嵋的雾,像十六岁那年绽放的烟花。
郭襄一看,呆了半响,撅撅嘴,眼中渐渐雾气弥漫。